运河的晨雾带着湿冷的水汽,将漕帮云州分舵码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船只往来,力工吆喝,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沈砚穿着一身半旧不起眼的灰色短打,头上扣了顶破斗笠,蹲在码头边一个早点摊子旁,手里捧着碗浑浊的豆粥,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停泊的漕船和往来的人影。
“老伙计”被他寄存在了城外的车马店,那柄显眼的玄铁墨刃也用粗布层层包裹,背在身后。他此刻的模样,像个再寻常不过的、等着找活干的短工。
“灰隼”……这是他从流芳舫鸨母和黑石渡的线索中撬出的名字,无尘的心腹,负责黑石渡这条线的具体运输。要找到“灰隼”,漕帮是最可能的突破口。
他慢吞吞地喝完豆粥,又摸出几个铜板,买了两个硬邦邦的炊饼,凑到几个正在歇脚、看起来是码头老油子的力工旁边,顺势坐下。
“几位老哥,歇着呢?”他递过去一个炊饼,脸上堆起憨厚又带着点讨好的笑,“俺是北边来的,听说咱云州码头活儿多,想来碰碰运气。初来乍到,有啥规矩,老哥给指点指点?”
一个皮肤黝黑、胳膊上肌肉虬结的老力工瞥了他一眼,接过炊饼,掰开啃了一口,含糊道:“规矩?有力气,不偷懒,听把头安排,别惹事,就是规矩。”
“那是那是,”沈砚连连点头,装作好奇地四下张望,“俺看咱这码头真气派,船来船往的,啥货都有吧?听说有些稀罕玩意儿,也走咱这漕运?”
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力工嗤笑一声:“稀罕玩意儿?那得看是啥了。官家的漕粮、盐铁,南北的布匹、药材,常见的很。真要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那也得有门路,不是咱这种苦力能碰的。”
沈砚眼睛一亮,凑近了些,声音也放低了:“老哥说的是。不瞒您说,俺有个远房亲戚,前些日子好像搭上了一条线,说是帮忙运点‘红砂子’之类的紧俏货,好像跟一个叫…叫‘灰隼’的爷搭上了线,赚了不少。俺这心里痒痒,也想打听打听,老哥可知晓这位‘灰隼’爷?在哪儿能拜拜码头?”
“灰隼?”老力工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上下打量着沈砚,“你打听他干什么?”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搓着手,一副市侩又渴望的模样:“不是说了嘛,想找条财路。俺那亲戚嘴严,不肯细说,只提了这么个名号。俺寻思着,能在码头上混出名号的,肯定是大人物,要是能搭上线,哪怕跟着喝口汤也行啊。”
老力工和旁边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间带着沈砚看不懂的意味。那老力工将最后一口炊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饼屑,站起身:“‘灰隼’爷的名号,不是你能随便打听的。他那条线…水太深,小心财没发着,先把命搭进去。”他语气带着告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啊?这么凶险?”沈砚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脸色发白。
“哼,”老力工冷哼一声,“前两个月,有个不开眼的,也想摸‘灰隼’爷的底,没两天就被人发现沉在运河岔口的烂泥里,肚子都泡胀了。”他不再多说,扛起旁边的麻袋,招呼着同伴走开了。
沈砚站在原地,脸上那点惶恐慢慢敛去,眼神变得锐利。果然,“灰隼”这条线牵扯极深,连底层的力工都讳莫如深,甚至带着恐惧。
他没有再贸然打听,而是像真正的短工一样,在码头上漫无目的地晃荡,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他观察着不同漕船的吃水、卸货的品类、监工和把头的神态。
直到午后,他看到一艘吃水颇深、船体却不算最大的漕船缓缓靠岸。这艘船没有悬挂任何商号的旗帜,船工们也显得格外沉默,卸下的货物都用统一的、毫无标记的麻袋包裹,由几个眼神精悍、不像普通力工的人接手,迅速运往码头后方一处相对独立的货仓。
沈砚注意到,负责交接的那个小头目,腰间挂着一枚不起眼的木牌,木牌的形状,似乎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线索有关。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那片货仓区域,假装寻找茅厕。在货仓外墙的阴影里,他听到两个正在偷懒歇息的货仓看守低声交谈。
“…‘灰隼’爷最近火气不小,上次黑石渡那边差点出纰漏…”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听说是因为六扇门的人盯上了…”
“怕什么,这儿又没外人。不过‘灰隼’爷也是,非得亲自跑汴梁那什么‘墨艺轩’汇报,那地方邪性得很…”
“闭嘴吧你!干好你的活,少打听!”
墨艺轩!汴梁!
沈砚心中一震,立刻记住了这个关键地名。他悄无声息地退开,如同水滴融入人群。
线索再次收紧。“灰隼”与汴梁的“墨艺轩”有关!那里,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联络点,甚至可能是幕后势力在京城的一个据点!
他不再停留,压低斗笠,迅速离开了漕帮码头。
接下来,目标明确——汴梁,墨艺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