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那股子喜庆味儿还没散透,就被一股子更冲的味儿盖过去了——血腥气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甜香,直往人脑仁里钻。秦府,青州数得着的守墓人世家,如今红绸子还挂在梁上,新娘子柳如烟却死在了自家新房里,死状还他娘的邪门得很。
“啧,这排场,”我撩开那层象征性的素白纱幔,踏进那间还透着诡异喜庆的新房,鼻腔里那股甜腻混着泥土腥气的味道更浓了,“秦家老爷子是真舍得下血本啊,可惜,新娘子没福消受。”
冷月紧跟着我进来,一身利落的六扇门捕快服,腰间那支从不离身的血玉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她没接我的茬,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房间。最后,定格在那面巨大的、据说传了不知多少代的“镜湖鉴”上。
新娘子柳如烟,一身刺目的红嫁衣,端端正正坐在镜前。妆容精致得像是要去赴宴,偏偏一张脸青灰得跟停尸房放了三天似的,嘴角还诡异地向上弯着,凝固成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微笑。七窍没见伤,但那笑,比任何伤口都瘆人。
“沈大人,冷捕头,现场…就…就这样,没敢动。”秦府管家哆嗦着声音,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冷月没理他,径直走到镜前,手指悬在那滴凝结在光洁镜面中央的暗红色粘稠液体上方。她的指尖没碰上去,但眉头已经锁死了。“不是血。”她声音清冷,像碎冰相撞。
“废话,血早该干了发黑了,这玩意儿还湿漉漉的,冰凉粘手。”我凑过去,用指尖捻了一点,那触感腻得让人反胃,还带着股子矿物和腐败物混合的怪味。“看着像‘血泪’,闻着…呵,悬壶谷那些老家伙鼓捣的秘药味儿里掺了点坟头土,有意思。”
冷月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我懂——市侩归市侩,鼻子倒还灵光。她没说话,目光转向镜中人那凝固的诡异笑容,腰间的血玉簪似乎几不可察地嗡鸣了一下,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她身上逸散出来。
“哎呀呀,这就是案发现场?果然够…够刺激!”一个带着刻意显摆腔调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太子赵德芳,化名“赵延”,一身锦缎华服摇着把泥金折扇,硬是挤进了查案队伍。他旁边跟着一脸无奈的护卫陈锋,还有那位本该避嫌的准太子妃——青州秦家大族的秦诗雨。
赵延那双眼睛一进来就黏在冷月身上,扇子摇得飞快,试图掩饰他那点紧张和兴奋:“冷捕头,可有什么发现?若有需要,本…本公子定当鼎力相助!”他那股子“英雄救美”的劲儿简直扑面而来。
冷月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全神贯注在镜子和新娘身上。
秦诗雨倒是温婉得体,对着管家柔声道:“老管家,辛苦你了,先下去歇歇吧,这里有六扇门的大人。”她声音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管家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她这才转向我们,秀眉微蹙,看着镜中新娘,眼中是真切的悲悯:“柳家妹妹…昨日还笑语嫣然,怎会如此…”
“世事无常啊,秦小姐。”我随口应着,目光却扫向梳妆台,“啧,贴身侍女呢?大活人还能在自家府里丢了不成?”
冷月也注意到了,她走到角落的侍女小榻边,蹲下身,用刀鞘拨开散落的衣物。一小片不起眼的、沾着青绿色粘液的陈旧皮革碎片露了出来。“找到了。”她声音低沉。
“什么东西?”赵延立刻凑过去看热闹,被陈锋不动声色地拉回半步。
秦诗雨也走了过来,仔细端详那皮革上的模糊刻痕:“这是…古篆?”她凝神辨认片刻,脸色微微一变,“阴兵…借道?”
“阴兵借道?”赵延夸张地吸了口气,“乖乖,这秦府底下还真有门道?”
“守墓世家,没点门道才奇怪。”我哼了一声,这线索指向性太明确了。我看向秦诗雨,这位同宗小姐是关键,“秦小姐,令尊秦明远家主,此刻想必悲痛万分。有些事,恐怕还得劳烦你出面,同宗之谊,有些话总比我们这些外人好说。”
秦诗雨聪慧,立刻明白了我的暗示。她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沈大人放心,诗雨明白。此事关乎秦家清誉,更关乎如烟妹妹枉死,诗雨自当尽力协助安抚伯父,问清缘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面诡异的镜湖鉴,“或许,这‘镜湖’之名,并非虚妄。”
“镜湖鉴…镜湖…”冷月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的血玉簪。簪身触手冰凉,比平时更甚。她抬眼,目光锐利地穿透我:“沈砚,这地方…怨气很重。案子,绝不简单。”
“废话,”我扯了扯嘴角,感受着空气中那股甜腻阴冷的死亡气息,“能让咱们冷大捕头说出‘怨气重’三个字,这案子要能简单了才见鬼。新娘子含笑僵毙,侍女失踪留线索,古镜泣‘血泪’,还扯上‘阴兵’…啧,这趟青州,油水没捞着,麻烦倒是先管饱了。”我嘴上抱怨着,眼神却沉了下来,墨刃的刀柄在掌心冰凉一片。
麻烦?不,这味道,这布局,这刻意留下的“阴兵借道”…更像是某种血腥的邀请函,或者…战书。青州这潭水,深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