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石门在身后沉重地闭合,隔绝了前殿那弥漫着血腥、尸蚕卵和绝望气息的地狱。门内,是更加幽深、更加压抑的主墓室空间。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那股混合着甜腻、腐朽和冰冷活物气息的腥味浓郁到令人作呕,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尸蚕卵带来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死亡的威胁。
冷月走在最前,她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血玉簪散发出的寒意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结,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明显的白雾。但她依旧强撑着,残鸢剑低垂,剑尖却在微微颤抖。我捂着依旧麻痹的右臂,解毒丹压住了毒素的蔓延,但那股酸麻无力感挥之不去,墨刃握在左手,感觉十分别扭。秦诗雨紧抿着唇,脸色苍白,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陈锋搀扶着同样中了毒箭、状态萎靡的赵延,后者眼神涣散,彻底成了惊弓之鸟。
主墓室中央,是一座高达九级的黑曜石祭坛。祭坛之上,九条粗大的青铜锁链从穹顶垂落,紧紧缠绕着一具巨大无比的黑沉木棺椁!棺椁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异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棺椁被悬吊在半空中,离祭坛顶部约有丈许距离——这便是所谓的“悬魂棺”。它静静地悬在那里,如同沉睡的巨兽,散发着无声的死亡威压。整个墓室的邪气仿佛都以它为核心,浓得化不开。
“就…就是这里?”赵延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死死抓住陈锋的胳膊。
没人回答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具悬魂棺吸引。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令人不安的悸动感再次浮现,右臂的麻痹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热。
就在我们靠近祭坛高台边缘的刹那!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到刺破耳膜的嗡鸣陡然从冷月腰间爆发!是她那支血玉簪!
只见簪头那点血色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近乎妖异的冰蓝色光芒!光芒之盛,瞬间照亮了大半个阴森的墓室!与此同时,冷月如遭重击,整个人猛地一颤,“噗”地喷出一小口鲜血!那血落在地上,竟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冷月!”我和秦诗雨同时惊呼。
冷月却像没听见,她一手死死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指着悬魂棺下方那巨大的黑曜石祭坛基座,声音嘶哑凄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假的!是假冢!凶煞怨气…龙脉异动…真正的源头…在下面!在基座下面!!” 血玉簪的蓝光疯狂闪烁,仿佛在发出濒死的警告!
“假冢?!”秦诗雨惊骇地看着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悬魂棺,又看向冰冷的基座。
“下面?”我心头剧震!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右臂的麻痹,一个箭步冲到那环绕悬魂棺的、吸光的黑石祭坛基座旁。基座由巨大的黑曜石块垒成,触手冰凉刺骨,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我屏住呼吸,左手墨刃的刀柄沿着基座边缘,一块块用力敲击。
“笃…笃…笃…”沉闷的回响。
“笃…笃…笃…”依旧沉闷。
“笃…!” 敲到西北角一块不起眼的黑石时,声音陡然变得空洞!
“就是这里!”我低喝一声。陈锋立刻上前,用没受伤的手和我一起奋力清理那块黑石上的厚厚浮尘。灰尘拂去,露出了一个方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轮廓!暗门中央,赫然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掌印凹槽,凹槽中心,还有一个菱形的凹陷!
“掌印…菱形…”秦诗雨快步上前,看着那个凹槽,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血脉之引…先祖笔记里提过!”她猛地抬头,看向我和冷月,“需要秦族嫡系之血,滴入菱形凹槽,方能开启!”
“秦小姐!”冷月抹去嘴角的血迹,血玉簪的光芒依旧刺目,但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快!”
秦诗雨没有丝毫犹豫。她咬破自己左手食指指尖,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决绝和一丝对未知的恐惧,将染血的指尖,稳稳地按进了那个菱形的凹槽之中!
就在她的血液渗入凹槽的瞬间!
“嗡…咔咔咔…”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运转声从基座深处传来!整个祭坛都在微微震动!那块带有掌印和凹槽的黑石暗门,开始缓缓向内滑开!一股比悬魂棺浓郁百倍、冰冷粘腻、带着强烈致幻甜香和尸蚕母巢般恐怖气息的腥风,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吐息,猛地从开启的门缝中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我按在基座上的右臂内侧,那被衣物遮盖的地方,皮肤下的金纹骤然变得灼热滚烫!一股源自血脉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门后呼唤!
“开了!”陈锋惊呼。
然而,异变陡生!
悬吊在我们头顶的那具巨大的黑沉木假棺椁,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不是碎裂,而是如同内部有无数狂暴能量瞬间释放,炸成了漫天带着符文的碎木和金属碎片,如同致命的暴雨般劈头盖脸砸下!
“小心!”我怒吼一声,左手墨刃本能地挥出格挡!冷月也强提精神,残鸢剑光暴涨!
但这只是灾难的前奏!
“嘶嘶嘶——!!!”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到极致的嘶鸣声从炸裂的棺椁内部爆发!紧接着,一团浓稠如墨汁、翻涌蠕动的“黑潮”从破碎的棺椁中倾泻而下!那是由成千上万只指节长短、通体漆黑油亮、长满细密绒毛的尸蚕蛊虫组成的恐怖虫潮!它们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带着刺鼻的腥甜和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淹没了祭坛顶部,并沿着台阶疯狂涌下!
“尸蚕!是尸蚕潮!”秦诗雨发出惊恐的尖叫!
祸不单行!
祭坛顶端,就在假棺椁炸裂的位置,一块巨大无比、边缘锋利如刀的断龙石,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轰然开始下落!沉重的机括声如同丧钟,碾碎了所有人的侥幸!那巨石下落的速度极快,目标正是刚刚开启的暗门入口!一旦落下,生路断绝,所有人都会被堵死在这尸蚕巢穴之中!
“下通道!快!!!” 我目眦欲裂,嘶吼声响彻整个墓室!墨刃在左手中化作一道黑色的狂澜,疯狂劈砍着涌到近前的尸蚕虫潮!腥臭的粘液和破碎的虫尸四处飞溅!
“走!”冷月强忍着血玉簪带来的刺骨寒意和体内翻腾的寒毒,残鸢剑光在身前织成一片清冷的屏障,护住秦诗雨,将她推向那刚刚开启、正喷涌着更恐怖气息的暗门入口!“进去!”
秦诗雨被那股腥风呛得几乎窒息,但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她闭着眼,尖叫着,一头扎进了那向下延伸的黑暗石阶!
冷月紧随其后,剑光护住身后!
“陈锋!带他走!”我朝着还在奋力劈砍虫潮、试图保护赵延的陈锋狂吼!赵延已经彻底吓傻了,只会发出无意义的尖叫,被陈锋像拖麻袋一样拖着冲向暗门!
虫潮如同附骨之疽,疯狂涌来!断龙石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小半个祭坛!
我一边挥刀阻挡虫潮,一边掩护着陈锋和赵延撤退。就在陈锋拖着尖叫的赵延跌跌撞撞冲进暗门入口的瞬间,我的眼角余光瞥见祭坛下方、靠近盗墓贼尸体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精巧的、镶嵌着珍珠的珠花!那珠花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正是新娘柳如烟白日佩戴之物!
是她?!她来过这里?!还是…她知道了什么?!
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但此刻根本没有时间细想!
“沈砚!”冷月在暗门入口内嘶声喊道,声音带着焦急!
断龙石距离暗门入口已不足三尺!虫潮几乎要淹没我的脚踝!
我最后狠狠一刀劈开一片虫浪,身体向后急退!在断龙石轰然砸落、彻底封死入口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如同游鱼般猛地侧身,擦着断龙石锋利的边缘,滚进了那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更浓烈腥甜腐朽气息的石阶通道!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大地的恐怖巨响在身后炸开!断龙石彻底落下,将入口死死封住!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尘土和碎石,将我冲得向前翻滚了好几级台阶才停下!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摇晃!
黑暗中,只有断龙石隔绝了虫潮嘶鸣的死寂,以及…通道下方涌上来的、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仿佛源自地狱核心的冰冷甜腥与腐朽之气!
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尘土。左手紧握着墨刃,右手臂的麻痹感在刚才剧烈的翻滚中似乎更严重了。我摸索着,在冰冷的石阶上,抓到了两样东西——一本残破的皮质笔记,还有半张染血的、似乎是从账册上撕下来的残页。
守墓人笔记!还有…染血的账册残页!
秦诗雨、冷月、陈锋和赵延就在前方不远的黑暗中,惊魂未定地喘息着。而在我身后,是被断龙石彻底封死的、埋葬了无数尸蚕和秘密的假冢。柳如烟的珠花…守墓人笔记…账册残页…还有通道深处那令人心悸的源头气息…
线索碎片般涌入脑海,但更大的谜团和更深的凶险,就在脚下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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