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锥子,穿透低沉轰鸣的龙脉搏动声,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傲慢与森然杀意。
洞窟内,幽绿色的鲛油灯火将一切映照得光怪陆离,悬挂的青铜蛊盅在气流中微微摇晃,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数十名无梦楼死士如同提线木偶,齐齐转向闯入者,空洞的眼神锁定四人,无声地抽出兵刃,动作整齐划一,带着非人的僵硬感。
沈砚踏前一步,将冷月隐隐护在身后,目光迎向祭坛上那个紫袍身影。右臂的金纹不再仅仅是灼热,而是如同活物般剧烈游动,传递着一种混合了愤怒、渴望与警惕的复杂情绪,既针对赵胤,也针对其身后那尊巨鼎以及下方狂暴的龙脉。他强行压下血脉中翻涌的躁动,嘴角却扯起一丝惯有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摄政王殿下好大的排场。在这阴曹地府摆宴,是打算请我们吃断头饭么?可惜,沈某肠胃不好,怕消受不起。”
赵胤闻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反而让其目光更显阴鸷:“牙尖嘴利,倒是像极了嬴义仁年轻时那股令人讨厌的劲儿。不过……”他话锋一转,视线扫过冷月、苏墨,最后落在赵天雄身上,“贰先生,看来你这条老狗,最终还是选择了背主啊。”
赵天雄铁钩右臂微微颤动,独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回应,只是向前迈出半步,与沈砚并肩而立,用行动表明立场。
“废话少说!”冷月清叱一声,残鸢剑斜指地面,剑身嗡鸣,寒气四溢,“赵胤,你祸乱朝纲,荼毒江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祸乱朝纲?荼毒江湖?”赵胤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带着几分癫狂,“小丫头,你懂什么?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赵氏江山?呵,若无我赵胤暗中经营,早不知被多少豺狼啃噬殆尽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这天下,按照我的意志运转!”
他猛地张开双臂,宽大的紫袍如同蝠翼般展开,指向身后那搏动不休的龙脉红光与巍峨巨鼎:“看看这力量!这才是统治一切的根基!腐朽的赵氏不配拥有,优柔寡断的嬴氏更不配!唯有我,唯有掌控了无梦楼、融合了蛊术与龙脉之力的我,才配成为这天下真正的主宰!”
狂悖的宣言如同惊雷,震得人耳膜发聩。苏墨脸色发白,低声道:“他…他已经疯了…”
“他不是疯了,”沈砚眼神冰冷,“他是被权力和这地宫里的东西,彻底腐蚀了心智。”
“说得好!腐蚀?不,是进化!”赵胤显然听到了他们的低语,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尔等蝼蚁,岂能理解超越凡俗的伟大?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力量——蛊宴,开场!”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右手猛地挥下!
“咚——!!!”
祭坛下方的龙脉搏动声骤然加剧,那尊缠绕玄龙的巨鼎猛地一震,鼎盖缝隙中逸散出浓郁如实质的暗金色雾气。同时,悬挂在四周锁链上的无数青铜蛊盅,盖子齐齐弹开!
“嗡嗡嗡——”
“嘶嘶——”
“唧唧——”
难以计数的蛊虫,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那些蛊盅中倾泻而出!色彩斑斓的毒蛾、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虫、细如牛毛却快如闪电的飞蠓、扭曲蠕动的线蛊、以及更多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虫豸……它们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虫潮,发出各种刺耳的鸣叫,遮天蔽日般向沈砚四人涌来!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甜腻与腥臭交织的剧毒气息。
“结阵!”赵天雄暴喝一声,四人立刻背靠背,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
冷月剑舞如轮,凛冽的剑气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寒冰屏障,靠近的飞蛊瞬间被冻结、碎裂,如同下起一场诡异的冰雹虫雨。但蛊虫数量太多,前赴后继,剑气屏障在不断被消耗。
苏墨双手连挥,各式各样的机关暗器如同天女散花般射出。爆裂镖在虫潮中炸开一团团火光和毒雾,暂时清空一小片区域;缠绕镖射出坚韧的丝线,暂时绊住地面爬行的蛊虫;更有一些特制的音波机关发出高频振荡,让一些依靠声音感知的蛊虫陷入混乱。但他携带的机关终究有限,面对这近乎无穷无尽的虫海,显得杯水车薪。
赵天雄铁钩挥舞,带起凌厉的劲风,将扑近的蛊虫绞碎,同时左手的短刃精准地点杀那些试图从死角偷袭的个体。他的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危机,但体力在飞速消耗。
而沈砚,成为了这场蛊虫风暴中最奇特的存在。
他并未使用任何兵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然而,所有靠近他周身三尺范围内的蛊虫,无论是飞行的还是爬行的,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僵硬,随后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坠落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更有甚者,一些较为弱小的蛊虫,在靠近他的瞬间,直接身体融化,化作一滩脓水!
他右臂的金纹散发出淡淡的、唯有他自己能清晰感知到的威压,那是来自蛊母,来自秦族王血最深层的位格压制。万蛊之源,岂容蝼蚁冒犯?
然而,这并不能完全阻止虫潮。更多的蛊虫绕过他这块“禁区”,疯狂地扑向冷月、苏墨和赵天雄。尤其是冷月和苏墨,他们的防御手段对内力消耗极大,形势岌岌可危。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打断他操控蛊虫!”苏墨额头见汗,大声喊道。
沈砚眼神一厉,目光锁定祭坛上的赵胤。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满足于被动防御。右脚踏地,地面龟裂,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竟是主动冲向虫潮最密集的区域,直扑祭坛!
“沈砚!”冷月惊呼。
沈砚不答,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他所过之处,蛊虫纷纷僵死坠地,硬生生在虫潮中开辟出一条短暂的通道!但越靠近祭坛,蛊虫的等阶似乎越高,抵抗他威压的能力也越强,开始有蛊虫能突破他周身三尺的禁区,撞在他的护体罡气上,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留下淡淡的毒痕。
赵胤站在祭坛上,冷眼看着沈砚冲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螳臂当车。”他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嗡——!
那尊巨鼎再次震动,鼎身缠绕的玄龙雕像,龙口之中猛然喷出一道凝练的暗金色流光,速度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直射沈砚胸口!
沈砚瞳孔骤缩,强烈的死亡预感笼罩全身!他强行扭转身形,右臂横挡在前,金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轰!”
暗金光流狠狠撞在沈砚交叉格挡的双臂上,发出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他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洞窟边缘的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沈砚!”冷月心胆俱裂,剑势出现一丝紊乱,险些被几只毒蛾突破防线。
苏墨和赵天雄也是心中一沉。
沈砚从岩壁上滑落,单膝跪地,猛地咳出一口带着淡金光泽的鲜血。双臂衣袖尽碎,露出皮肤下剧烈游动、光芒略显黯淡的金纹。那暗金光流中蕴含的力量极其诡异,不仅刚猛无俦,更带着一种侵蚀经脉、瓦解生机的毒性,若非蛊母本能护主,方才那一击恐怕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少主!”赵天雄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的蛊虫死死缠住。
赵胤居高临下,俯瞰着挣扎的沈砚,如同在看一只垂死的虫子:“嬴玄隰,感受到了吗?这才是初代金蚕蛊母体结合龙脉地气的真正力量!你体内那只小东西,在它面前,不过是未开化的野种罢了!”
他张开手掌,掌心之中,不知何时托着一只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如暗金琉璃的蚕形蛊虫,那蛊虫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正是初代金蚕蛊母体!
“本来,你若乖乖听话,本王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用你的王血滋养这圣蛊。”赵胤抚摸着掌中的蛊虫,语气变得森然,“可惜,你和你那死鬼父亲一样,不识抬举!既然如此,你的血肉魂魄,便都成为圣蛊进阶,彻底掌控龙脉的祭品吧!”
他掌心一送,那暗金琉璃般的初代蛊母体缓缓飞起,悬浮在半空,周身散发出道道暗金光环。光环所过之处,所有的蛊虫都如同朝拜君王般伏下身体,发出更加狂热的嗡鸣。而祭坛下方的龙脉搏动,也与那初代蛊的节奏开始同步,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血管般向祭坛顶端汇聚,注入那初代蛊母体之内!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十倍、百倍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
冷月、苏墨、赵天雄三人如遭重击,动作瞬间迟滞,护体罡气明灭不定,险些被虫潮吞没。就连沈砚,也感到呼吸一窒,体内的蛊母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恐惧的哀鸣!
赵胤立于祭坛之巅,沐浴在龙脉红光与初代蛊的金辉之中,状若魔神。他睥睨着下方苦苦支撑的四人,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游戏该结束了。能成为本王主宰天下之路的第一块踏脚石,是你们的荣幸。”
“现在,感受真正的绝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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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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