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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暗河的出口,并非直接通向世外桃源,而是一处隐藏在连绵群山褶皱中的、人迹罕至的幽深山谷。谷中雾气终年不散,林木遮天蔽日,仅有的一条险峻兽径也被藤蔓层层封锁。冷月背着嬴玄隰,循着苏墨笔记中最后模糊的指引和她自己敏锐的直觉,终于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绿意中找到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岩洞。
岩洞入口狭窄隐蔽,内里却颇为干燥宽敞,甚至有一眼清澈的地下泉眼,潺潺流淌。这里,便是计划中最后的避风港,也是嬴玄隰能否“醒”来的关键之地。
将嬴玄隰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了干燥软草的平坦石台上,冷月几乎虚脱。肩头的箭伤因跋涉而再次崩裂,毒素虽被暂时压制,但仍让她半边身子阵阵发麻,视野不时模糊。她强撑着为自己彻底清理、包扎了伤口,又服下双倍的解毒丹,才勉强压住伤势。
随后,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石台上那具沉寂的“躯体”上。
她解开包裹的油布,检查他的状况。假死状态维持得尚算稳定,身体依旧冰冷,尸斑未退,腐败的气息也模拟得恰到好处。但她能感觉到,那被“封灵归寂”法门锁死在丹田与心脉的微弱生机,如同风中之烛,比离开地宫时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感情戏 - 孤岛守望与无声的誓言)**
接下来的日子,冷月过着与世隔绝、近乎原始的生活。她成了最耐心的护士,也是最孤独的守望者。
每日,她用泉水为他擦拭“身体”,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那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照顾他的举动。她会坐在石台边,对着他寂静的容颜,低声诉说。说山谷里清晨的鸟鸣,说泉水的甘甜,说她对未来的茫然,也说……那些她从未敢在他“清醒”时宣之于口的心事。
“沈砚,今天的雾散了片刻,我看到对面山崖上开了一簇鹅黄色的野花,很像我们之前在青州见过的那种……”
“嬴玄隰,你说龙脉平寂后,天下的雨水会不会更甘甜些?那些因龙脉异动而干旱的地方,或许能有救了吧……”
“我又梦到苏墨了,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嚷嚷着要我们赶紧出去,别占着他的‘风水宝地’……”
“师尊……他若知道你还‘活着’,哪怕是这样活着,也一定会很欣慰……”
更多的时候,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她为他渡送内力、试图温养那缕微弱生机时,内力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她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和呼吸。
希望与绝望,如同潮汐,在她心中交替涨落。有时,她会感觉到他体内那被封印的核心似乎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让她欣喜若狂;有时,却又连续数日感受不到任何变化,恐惧便如同冰冷的藤蔓将她缠绕。
她不敢离开岩洞太久,每次出去寻找食物和草药都速去速回,生怕在她离开的片刻,发生不可挽回的变故。她以残鸢剑削木为簪,挽起略显凌乱的长发,清冷的眉眼在谷中水汽的浸润下,多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却也沉淀了更深的坚韧与孤独。
她守着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个承诺,一个或许渺茫的未来。
**(动作\/过渡戏 - 外界的风波与暗处的阴影)**
就在冷月于无名山谷中苦苦守候的同时,外面的世界,正因为黑水渊的惊变而掀起滔天巨浪。
**京城,皇宫殿堂。**
年轻的新帝(一位在赵胤倒台过程中迅速崛起的皇子)端坐龙椅,面容平静,眼底却深处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警惕。殿下的臣工们正在激烈争论。
“陛下!黑水渊异动平息,龙脉归于安稳,此乃天佑我大赵!摄政王……赵胤及其党羽覆灭于地宫,实乃国之大幸!”一位老臣涕泪交加。
“幸事?那前朝余孽嬴玄隰呢?还有那个赏金猎人沈砚?他们是否也死在了下面?”另一位武将模样的官员声音洪亮,带着质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终究是心腹大患!”
“据逃回的少量无梦楼残部及附近山民所述,地宫已然彻底崩塌,黑水渊瀑布水量锐减。有人亲眼见到孟开山的义士为沈砚立了衣冠冢,据闻其尸身已然腐坏不堪,只得草草掩埋。逆鳞玉簪随葬,此事江湖上已传开。”一位掌管情报的官员出列禀报。
“衣冠冢?谁能证明死的就一定是沈砚,或者嬴玄隰?万一又是金蝉脱壳之计?”质疑声依旧存在。
新帝缓缓抬手,止住了争论。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黑水渊之事,到此为止。赵胤祸国,已伏诛。龙脉既平,乃万民之福。传朕旨意,即日起,清查、摧毁各地残余尸塔,开放悬壶谷,赈济因龙脉异动而受灾的百姓。至于前朝旧事……不必再提。”
他轻描淡写地将“嬴玄隰”的存在抹去,将一切功劳归于“天佑大赵”和赵胤的“伏诛”。这是最符合当前朝廷利益的做法,稳定压倒一切。暗中,他却派出了最精锐的密探,暗中搜寻任何可能与嬴玄隰或沈砚相关的蛛丝马迹。他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可能威胁皇权的隐患存在。
**江湖,酒肆茶馆。**
“听说了吗?无梦楼彻底完了!总坛都塌了!”
“何止!摄政王赵胤就是无梦楼主!他想用龙脉和蛊术掌控天下,结果遭了天谴,死无全尸!”
“那位沈砚少侠……唉,可惜了!听说就是他破坏了赵胤的阴谋,最后力竭而亡,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还有苏家的机关天才苏墨,赵天雄那样的老前辈……都折在里面了!真是……可悲可叹!”
“我怎么听说是前朝的一位皇子重现江湖,带领众人平定了祸乱?”
“嘘!慎言!朝廷有令,不许再提前朝之事!喝酒喝酒!”
消息在流传中不断变形,掺杂了无数想象与渲染。沈砚的“死亡”被塑造得悲壮而富有传奇色彩,嬴玄隰的痕迹却被有意无意地淡化、扭曲。茶馆酒肆里,说书人拍案惊堂,将黑水渊之战编成了无数个版本的故事,真假难辨,成了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为这段历史蒙上了一层迷雾。
**暗处,未知的角落。**
一些侥幸逃脱的无梦楼核心余孽,并未死心。他们失去了楼主,失去了总坛,如同无头苍蝇,却依旧掌握着部分蛊术和资源。他们在暗中聚集,一方面躲避朝廷的清剿,另一方面,也在疯狂地寻找嬴玄隰的下落。他们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王血和蛊母的诱惑,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同时,也有其他一些隐秘的势力,注意到了黑水渊的异动和后续朝廷不寻常的平静。他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开始暗中调查“沈砚”之死的真相,以及那可能并未随龙脉彻底沉寂的……力量。
山谷之外,风波未平,暗流涌动。一张无形的网,或许正在慢慢收紧。
**(回归山谷 - 微光与抉择)**
岩洞内,不知日夜。
冷月刚刚结束又一次徒劳的内力温养,疲惫地靠在石壁旁。伤势在草药和内力调养下渐渐好转,但心力的消耗却越来越大。希望,似乎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被慢慢磨蚀。
就在她意识昏沉,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搏动,如同初春冰面下第一声鱼吻,透过她按在他心口的手掌,传了过来!
不是之前那种若有若无、仿佛错觉的悸动,而是真真切切的、一次有力的、带着生机的跳动!
冷月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屏住呼吸,将全部感知凝聚在掌心。
一下……
两下……
三下……
虽然缓慢,虽然间隔很长,但那被封印的核心,真的开始了规律性的、自主的搏动!他冰冷了太久的身体,似乎也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他真的在回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冷月所有的防线,泪水瞬间奔涌而出。这一次,是喜悦的,是充满希望的泪水!
她扑到石台边,紧紧握住他依旧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希望的微光,终于穿透了漫长的黑暗,照亮了这处与世隔绝的山谷,也照亮了冷月几乎枯竭的心田。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距离真正苏醒,还有漫长而艰难的路要走。而山谷之外,那些未了的余波与暗处的阴影,迟早会找到这里。
守护,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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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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