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这个颜色说不上罕见,但也绝对算不上很常见的颜色。
我一直以为,绿色代表的,是恶心。
可我现在发现,除了恶心,他似乎还有另一种含义。
......
两天后,我重新返回了学校。
校门口的梧桐叶落了一地,我踩过枯叶时听见细碎的破裂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早自习的喧闹在她踏入教室的瞬间戛然而止。
四十多道目光利箭般射来,又在触及她视线的瞬间慌忙躲闪。
这些目光看的我十分不自在,无数情绪颜色如毒箭般射来——灰白的恐惧、暗红的厌恶、墨绿的猜忌,在我的视网膜上炸开一片肮脏的调色盘。
“早啊。”我对着空气轻声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妖女来了......”
不知是谁的窃窃私语刺破死寂,空气里顿时炸开无数细小的恶意。
“就是她......听说眼睛会变红......”
“我妈妈在医院上班的,她说红毛醒来后脑子就不灵光了......”
“高年级都在传,说她身上流着怪兽的血......”
“她的下一个目标,不会就是我们了吧......”
我僵在原地,指尖发冷。
——大家这是怎么了?
——这才短短两天没见,怎么都变成了这样?
我转头看向曾经最熟悉的位置——顾芝的座位。
我“最好的朋友”正低头翻着课本,刻意避开了我的视线。
而高毅,那个我曾挺身相护的男生,此刻正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
他看到我的目光后,都不自觉的转了过去,可他身上的色彩却无法被掩盖过去。
高毅的后颈浮现病态的暗黄色,像腐烂的果实。
“早啊,顾芝......”我有些好奇的看向顾芝,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顾芝的身上看到了别的颜色。
“早......早啊......小舞......”顾芝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她没抬头,眼神始终盯着课桌。
“顾芝,你们今天都怎么了。”我伸出手,拍了拍顾芝的肩膀。
“啊!”
顾芝似乎被吓了一跳,肩膀一缩,下意识的尖叫了起来。
班里同学立刻被吸引,纷纷看向了我们这边。
“顾芝,你...…你没事吧?”我被顾芝的反应吓了一跳。
“小舞你......你刚刚碰了我!”顾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被我拍过的肩膀,身上的颜色刹那间就被黑色占领。
“小舞,别杀我......我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呜呜呜......”顾芝双眼通红, 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顾芝你在说什么啊?”我有些不知所措,认识顾芝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样。
“我求求你,不......不要对我用妖术,好不好......”顾芝双手颤抖,满眼都是恐惧。
“什么......么妖术,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不是为了保护高毅吗?
——我明明是做了好事啊。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顾芝,你听我解释。”我一把抓住顾芝的手,刚要开口,顾芝却用力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妖怪!”顾芝挣脱了我的手,用力推在了我的胸口。
她的力道很大,我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到了地面。
我没有爬起来,顾芝的“你这个怪物”这句话,让我的身体瞬间冻结。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席卷了全身。
身旁的同学也如同见到瘟神一样,纷纷向后退去。
我撑在桌子上站起,转头面对着看热闹的同学,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你们都知道的,我只是想帮高毅......”我的声音在嘈杂的教室里显得那么微弱,“那个红毛都要动手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打断她,抱着胳膊冷笑,“只是把人弄进医院了?”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不是那样的!”我猛地抬头,我发现自己越解释,周围人的眼光就越异样。
“她要发动巫术了!”有人尖叫。
瞬间,人群像退潮般向后涌去。
顾芝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怪物。”
我突然哽住,转头看向高毅,那个曾经被我护在身后的男生,此刻却别过脸,躲开了我的目光。
“高毅。”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知道的啊,你为什么不说......”
“你别闹了!”高毅突然大吼,“红毛学长只是跟我闹着玩的,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他的眼神闪烁,在我的眼中,他的情绪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那是极度的恐惧与自我欺骗。
高毅的吼声像一记耳光抽在脸上,我的耳膜嗡嗡作响。
“闹着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撕了你的课本,把你按在储物柜上......”
记忆中的画面突然闪现:高毅蜷缩在角落,镜片碎裂的眼镜滑到鼻尖,青紫的嘴角渗着血丝。
那时的他眼中蒙着水雾,像只被暴雨淋透的雏鸟。
此刻眼前的少年却梗着脖子,喉结上下滚动,“男生之间的打闹很正常......是你小题大做......”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揪着校服拉链。
我忽然感到呼吸困难。
我清晰地“看”到高毅心脏位置缠满荆棘般的黑色丝线——那是被害怕的痕迹。某个瞬间,我几乎想要伸手扯开他的衣领,让所有人看看那些无形的勒痕。
但当我瞥见周围同学举起的手机,这些摄像头如同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我打成筛子,我的指尖突然就失去了力气。
血液在耳道里倒流,发出潮汐般的轰鸣。
我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就像那次被柳老师引导着意识潜入识海。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帮助我,只有刺骨的海水灌进鼻腔。
一个月前的雨天,高毅把伞倾向瑟瑟发抖的我,自己的半个肩膀淋得透湿。那时的松木香校服,此刻正蒸腾着谎言的热气。
两周前的午休,他偷偷塞给我手作的和果子,糯米皮上歪歪扭扭地印着樱花纹。现在那抹甜腻仿佛还粘在喉头,催人作呕。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却格外遥远。
我突然意识到,比背叛更可怕的是清醒——我能透视所有伪装的色彩,却要眼睁睁看着纯白被泼墨染黑。
高毅每说一个字,那些绿色丝线就从他喉咙里爬出来,缠住我的脚踝,把我拖向名为的深渊。
——绿色,代表着谎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