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东南柳树屯。
已临近傍晚,远处屯堡炊烟袅袅,一群农夫扛着各式农具嘻嘻哈哈的从田里返回。
人群中比其他人足足高出一头的王麦,居然独自拉着一辆大车,车上装满了从田里收获的作物。
淮南地区以水稻种植为主,九月末正值晚稻成熟期。村民们需抢收稻谷,并抓紧时间在晴日晾晒以防霉变。
因临近巢湖,府衙前几日已经多次到柳树屯进行勘察,等收获结束,便要组织防范秋汛破圩(圩田堤坝决口),加固圩堤。
“王哥,府衙准备加固堤坝,这翻耕的事怎么办?”瘦小的杨河一边帮助王麦推车一边问道。
合肥周边黏土质较多,每次都需混合草木灰或粪肥改良土壤,好为冬小麦十月播种做准备。
王麦笑道:“这有什么,加固堤坝有个十天肯定够了,回来再翻地也来得及。”
他们从徐州下河村逃难到此地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仅能有地方住,还可以吃个半饱,这让乱世之中的流民们已经十分满意。
“听马胡子说,他们后塘村出了了不起的人物!”杨河开始八卦。
“前几天有个官府的行商来屯里,正好马胡子认识,聊了许多寿春后塘村的事。”
“咱堡民事官冯林的亲戚好像叫冯七,居然进了卫军,还有个叫什么平的,当初也是同他们一起从峄阳山逃出来的乡亲,现在也一同当了大官!”
“前几日马胡子在屯里逢人便讲,还说他们后塘村人杰地灵,那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王麦不吱声,他们下河村以及后塘村的几人都是后到柳树屯的,而今柳树屯的屯长便是杨河的爹,下河村来的杨元。
守备官是柳树屯原本的人家张氏、丈夫是在峄阳山战死的玄翎卫张悦,而民政官则是寿春后塘村来报恩的冯林。
“人家凭本事吃饭,没什么好说的!”王麦双臂突然用力,大车被推的吱吱作响。
不一会,他们便快到了屯堡门口。
却只见屯堡外用来晒稻谷的地方站满了官兵,足足有几百人,这些人正在搭建帐篷好像准备在这里过夜。
王麦皱了皱眉,哪里来的这么多官军?
而且看服饰和装备,居然好像还是卫军。
“乡亲们不必惊慌,我们是宣讲队,今晚有江南战事宣讲,到时候大家都来!”一名中年军官对王麦等人招手。
杨河急忙点头应是,随后众人便急匆匆回了家。
“柳儿、穗儿!”王麦刚到门口,便放下大车,连上面的稻谷都没来得及卸便冲进了院子。
“跑什么,摔了怎么办?”王麦的媳妇王柳氏抱着孩子匆忙走了出来,她听见丈夫如此着急的叫她以为出了什么事。
“哥,你回来了!”王穗儿也笑呵呵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却一眼看到了王麦身后的杨河。
“穗儿,我也回来了......”杨河一看到王穗儿眼睛便不够用了。
“去去......赶紧回家去,别老来我家瞎溜达!”王穗儿上去便推搡着将杨河赶出了大院,随后还插上了院门。
王麦看到老婆妹子都没事便笑道:“妹子,我看杨河对你一往情深,人也知根知底的,你咋就不喜欢他呢。”
王穗儿脸一红却道:“他那点本事都是小聪明,天天只知道和他爹一样算计人,能有啥出息!”
“你看马胡子,人家当过兵又有功夫,连后塘村的同乡都在卫军当了官,那才是有出息!”
王麦脸色一沉道:“妹子,马胡子比你大十岁,这可不行!”
门外的杨河也是满脸通红,他跺了跺脚咬牙便向家中走去。
王穗儿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后才红着脸道:“哥,你净瞎说,我啥时候说相中马胡子了!”
说罢头一扭便进了里屋。
“这......”王麦糊涂的看向媳妇。
王柳氏抱着孩子走过来笑着低声道:“你呀,哪里懂女子心思,别多想了吃饭吧。”
王麦疑惑地看着老婆,随后目光便被媳妇怀中的小儿子吸引了过去。
“这几天没仔细看,小不点怎么好像又长大了不少?”王麦像拎小鸡一般提起儿子,心疼的媳妇急忙抢了过去。
傍晚,几人吃完晚饭,便听到外面的铜锣声,那人一边敲铜锣还一边喊。
“诸位屯民听了,半个时辰后全部到晒谷场集合,带好自家的凳子,有战事宣讲团到咱们屯子了!”
“除了不方便动的,其他人都要参加!”
王麦听出了是杨河的声音,他这是为他爹屯长杨元在传达命令。
“什么是宣讲团?”王麦疑惑地看向妹妹王穗儿。
王穗儿现在跟守备官张娘子走的极近,几乎没事时天天和赵家四丫头泡在张娘子家中。张娘子毕竟是守备官,护军都督府也常有行文通报到屯堡,她没事时便和王穗儿他们讲些淮南的新鲜事。
“哥,你真该过关心一下淮南的大事,每月冯林都会给大家讲上月淮南发生的大事和新闻,你宁可在家中睡大觉也不去听,如今啥都不懂了。”王穗儿道。
“这宣讲团便是作战有功的老兵,下来讲打仗的事!”
王麦却挠了挠头:“乡下人懂那么多干啥,老老实实种地便可,那些大事和咱有啥关系。”
王穗儿不屑道:“在徐州下河村,我们也是安心种地,但收了个啥?”
“官府收些莫名其妙的税,官兵还来打劫杀人,安心种地也没见得有好下场!”
王麦突然想起了在下河村被青州兵杀死的那些乡亲,一时间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穗儿,别这么和你哥说话。”王柳氏轻轻的扯了扯王穗儿的衣角,王穗儿这才闭口不语。
王麦将碗中的粟米粥喝完,然后又舔了舔碗底叹了口气道:“不是大哥我故意躲着那些,只是我们刚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实在不想再去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只想凭力气埋头种地,让两个孩子能安稳长大,过些年再给你找个好人家,也就算对得起死去的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