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气氛极为凝重,摇曳的烛火照亮着李义憋得通红的脸。
他依然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是双臂轻微颤抖。
袁耀默默的观察着李义的反应,他在等。
等李义的应对,等他为自己辩解,而从这种应对和辩解中,他便能看出这个李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李义却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忍受着袁耀给他的侮辱。
这至少说明李义这人,还是一个懂得廉耻、有着基本底线的人,而他的底线,应该就是那支麴义交给他的先登营。
袁耀回忆起玄翎卫给他的回报,那里有对李义这个人的全面描述。
此人不仅与基层士卒关系融洽,还事必躬亲以身作则,在物质上也没有太多的需求,至今依然是单身没有什么家产。
他在先登营中有很高的声望,受士卒爱戴,先登营士卒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营官而不是高览。
李义很念旧,对麴义也是极为忠诚,对“先登营”的名号有很深的执念。
他对因小事儿杀害麴义的袁绍有着很深的恨意,这也是他随高览投诚曹操的根本原因。
如今他本可一走了之,但还是冒险率领先登营再次投诚,也就是说,这人还是可用的。
半晌后,袁耀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袁耀缓缓站起身,走到李义面前,伸手扶起了他。
烛光下,袁耀微笑看着李义,而李义则是一脸茫然。
袁耀缓缓道:“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又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苏武牧羊北海,忍辱十九载而不降,其所守者,社稷之节也,此谓大义。”
“太史公受刑苟活,非耻其身,而欲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此亦大义也。”
袁耀目光灼灼的盯着李义道:“你为了完成麴义将军的嘱托能够忍辱负重,这便是大义。”
李义目光多少有点呆滞,他还没有完全理解袁耀的意思。
袁耀继续道:“你此来不求官,只求先登营能保其名号,重振其军,我便准了你!”
李义大喜,他最怕的是袁耀解散先登营,只要先登营在他如何倒是次要的。
“多谢淮南侯,我愿交出兵权做淮南侯治下一平民!”李义再次跪倒在地。
袁耀点了点头,缓步坐回了椅子。
“你有此心便可,你真的愿意做一平民?”袁耀微笑道。
“愿意!”李义再次磕头,随后目光坚定的看向袁耀。
“也好......”袁耀叹了口气,目光却一直盯在李义的脸上。
“卫明!”袁耀对大帐外喊道。
一身甲胄的卫明快步从大帐外走了进来。
“你带李义下去,给他安排一个屯堡居住,就按照老兵退伍的资格安置便可。”袁耀平静道。
“多谢淮南侯!”李义再次磕头,然后起身便与卫明出了大帐。
而袁耀却手捻胡须,默默看着李义的背影一言不发。
卫明带着李义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主营外的偏寨,先登营的士卒都被暂时安排在了这里。
“军侯,您回来了!”李义一进营,立马便被众人围住。
“怎么样,淮南侯怎么说?”一名队率急忙问道。
李义微笑道:“淮南侯大恩,他已经答应了我们保留先登营的名号,继续为淮南效力!”
周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这是一支有着很高凝聚力和荣誉感的部队,他们不愿意就如此沉寂在历史的长河中。
“军侯被任命了何职?”另一名队率皱眉问道。
李义大笑,拍了拍那名队率的肩膀。
“淮南侯宽宏,我已被调入中枢任职,也是带部队,此次升官好给你们这些小子让出位置!”
“这怎么行?没了军侯我们岂不是又没人管了?”提问的队率立刻面露不满。
“胡说!”李义马上板起了脸。
“淮南与河北和许都都不同,这里是卫军制,没有什么私人部曲!各级官员都是随时调动,我怎能一直在这里当官?”
那名队率一时语塞,面露尴尬。
李义神情转缓笑道:“以后你们立功也会升官,然后调往其他部队任职,难道一辈子做队率不成?”
“况且先登营做军侯已经到了头,你们难道不想我升官?”
周围的几名队率这才面色好转,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我们就恭喜军侯高升了!”几名队率向着李义拱手道贺。
李义这才微笑道:“我走后,各位切不可辱没我先登营的名号,那可是老兄弟们用自己的血泡出来的!”
周围几名队率神情立刻肃然,他们一同拱手向李义应是。
李义这才点了点头,向着自己的帐篷走去,而卫明则等在原地。
不一会李义拿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他笑着与周围的军士告别,并约好以后合肥相见。
随后便与卫明走出了大寨。
“这是身份牌和通关文书,你拿好,直接按照上面所写的去屯堡报到便可......”卫明也拿出了个小包袱递给了李义。
李义打开仔细看了下,才对卫明致谢。
“多谢淮南侯。”李义再次躬身行礼。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给了卫明。
“将军,这本小册子里详细记载了先登营的各种战法,本是麴义将军所创,我也做了些改进。”
“如今这对我已经没了用处,还请您转交给淮南侯,让下一任营官务必好好研读,这样才可发挥先登营最大的战力!”
卫明郑重的接过小册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告辞!”李义向卫明拱了拱手,然后一个人出了大营。
此时天色已暗,大战刚刚结束,路上更没什么行人。
李义一个人在通往合肥的官道上孤零零的走着,眼中却噙满了泪水。他最终也没有完成麴义的嘱托,如今只能在屯堡了此余生。
李义抬头叹了口气,口中喃喃自语。
“希望将军不要怪我,只有如此才能保全先登营的名号......”
他并不在意去做个农民,只是心中还是放不下先登营。
夜色渐浓,李义又走了一刻钟,前面出现了一片土山,土山再往前便是丛林。
李义四处观察了下,山下火光点点,那边居然是有一个小客栈。
他伸手摸了摸包袱里的铜钱,夜间穿越丛林相当危险,即便淮南治安很好没有匪盗,但野兽也相当棘手。
“歇一晚,明天在上路!”李义喃喃自语。
他想重新背好包袱,向着客栈走去。
推开木门,李义缓步跨进了客栈大院。
“李义,你就如此狠心抛弃先登营的兄弟们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李义心中一惊,借着火光凝神看去。
只见小院中居然站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侍卫,中间的长条椅上端坐一名贵公子,正是淮南侯袁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