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卷过石梁渡,刮得人脸颊生疼。五百先登营将士如铁铸般肃立在石梁之上,重甲在刺目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幽芒。
他们腰间挎着新制的横刀,一手紧握深深插入地面的高大橹盾,另一手执着的正是侯晖方才演示过的精钢短矛。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盾牌边缘在风中发出的细微呜咽声。
前方,黑压压的山越部众如同漫过河滩的潮水,开始进入河道朝着石梁缓慢逼近。这些大多赤膊、仅以藤牌护身的山越战士,一边向前一边发出整齐划一低沉有力的“呼哈”吼声,那声音带着原始的野性,与风声混在一起倒是十分的雄壮。
方才,岸边高地上的淮军主力进行了一轮抛射,李义亲眼看见箭雨落下。无甲的山越人群中顿时倒下一片,可这些人竟恍若未觉,踏着同伴的尸身前进。
只是吼声却愈发高亢!
“持弩!”李义立于阵中高声喊喝!
话音刚落,石梁上瞬间响起一片机括摩擦的铿锵之声。
前排盾手身后的士卒动作整齐划一,自背上取下制式短弩脚下站稳迅速装填,这正是先登营赖以成名的战术精髓。
先登营上身披挂与摧城卫“百战营”无异的沉重铁甲,下身却是轻便布裤。他们牺牲部分防护,只为保持机动能携带更多杀器。每两名士卒协作共持一面大盾,并配发短矛、横刀与最要命的短弩。接战时,大盾如墙推进,若敌骑冲击先以短弩狙杀,近身后则依靠严整队形、上身重甲与大盾与敌绞杀。
昔日界桥之战,公孙瓒麾下白马义从来去如风骑射精湛、突击迅猛,却在这套战法前撞得头破血流。
密集的重甲盾阵不仅轻易化解了他们的箭雨,更使其骑兵冲击无从下口。若其试图游斗远射,先登营手中的弩箭则能给予更精准、更凶狠的反击。
若是攻坚,先登营亦可弃盾结阵凭借相对灵活的重甲与紧密队形,强行撕开寻常步兵的防线。
所以阵列,便是先登营的命脉,是他们将个体力量拧成钢铁洪流的根本。淮南的“踏雪营”仿白马义从而建,营官林琦曾多次与先登营演练,却从未取胜。林琦最终叹道,若无曹军虎豹骑中“虎骑”那般具装重骑兵,休想正面撼动此阵。
“放箭!”李义手中令旗狠狠挥落。
一阵密集的机括鸣响,如同烈风扫过枯草一般。第一排大盾缝隙中,五十支弩箭激射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扑河道!
“啊!”
惨嚎声顿时压过了山越的吼叫。
冲在最前的山越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躺倒一片。弩箭绝非弓矢可比,力道强劲,且先登营居高临下更添其威。锋利的箭头轻易穿透单薄的藤牌,撕裂山越勇士的血肉之躯!
“换!”李义再次举起令旗。
阵型微动,第一排士卒迅捷地将空弩递向身后,后排同袍则默契地将已装填好的弩机递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放箭!”
李义的令旗劈落,第二波弩箭应声呼啸而出!
河道中,那些刚刚躲过一劫、惊魂未定的山越散兵再次被这死亡之雨覆盖,又是一片人仰马翻。拥有厚重藤牌者或可勉强支撑,那些无甲无牌的则在弩箭下非死即伤。
山越前进的步伐开始减慢,他们惊恐的看着周围,扫视着地上惨叫的同乡。
“再换!”李义的令旗指向严阵以待的第三排。
本该填装缓慢的短弩,在先登营这三排士卒流水般的配合下,竟形成了近乎连绵不绝的致命打击!
弩箭一泼接着一泼,毫不停歇地倾泻而下。靠近石梁的河道,山越士卒成排倒下,鲜血已经染红了周围干涸的河床。原本气势汹汹的“呼哈”声,迅速被凄厉的惨叫和惊恐的哀嚎所取代。山越人的步伐彻底停滞,阵型开始混乱,甚至有人开始掉头向后挤撞。
李义嘴角掠过一丝冷峻的笑意。
眼前这熟悉的一幕,与记忆深处界桥之战的景象隐隐重叠。那时,白马义从如云如雪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何等骄狂!
最终不也是在先登营这连绵弩矢下溃不成军?
连天下闻名的白马义从尚且如此,眼前这些缺乏甲胄、未经严格战阵的山越部众,又如何能抵挡这箭矢组成的风暴?
“再换!”他第四次举起令旗,声音沉稳如山。
“嘎嘣——!”
弩机齐鸣,脆响震人心魄。山越军突击石梁的前锋,连石梁的边沿都未能触及,便在这持续而高效的远程杀戮下,彻底崩溃四散逃窜!
河岸上的虎头大王看的目眦欲裂,这支汉人军队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弩箭,居然能够连续射击,以至于他的先锋还没有靠近便损失了上百人!
他不通战术,只觉得对对方的盾阵内好像有什么秘密武器,只见到有连绵不绝的弩箭射过来,至于如何操作他却不懂。
“让拿重盾的在前,投石手和弓弩手在后跟进,一定要冲上去!”虎头大王对着身后怒吼。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山越阵型的后方开始一阵骚动,足足一刻钟后,一支手持重盾的队伍才形成了规模重新下了河道向石梁方向靠近。
“自由射击!”李义下令,他要在山越登上石梁之前给予敌军最大的杀伤!
石梁上的弩箭依然连绵不绝,山越前锋的呼号声已经停止,他们几个人顶着一个大盾缓缓靠近,只要离开盾牌掩护便立刻被先登营射杀!
重盾起到了效果,山越兵的伤亡大幅度的减少了,整个前锋渐渐靠近了石梁边缘。
“扔石头!”一名山越头领冲着大盾下的众人高喊,顿时无数赤膊的山民从盾牌后跳出,他们不顾箭矢用草绳裹着石头奋力抛向先登营的阵列。虽然不停有人被射倒在地,却依然没有放弃抛石!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先登营的阵列中不绝于耳,偶尔还有夹杂着士兵受伤的惨叫声,这种抛石竟然对先登营产生了箭矢无法做到的效果。
坚固的铁甲自然可以抵挡箭矢,但对于沉重石头的防御,也仅仅是比布衣强上一些而已。
“后排举盾!”李义身体向左侧闪躲,一块足有碗口大的石头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正好砸在他身后传令兵的头盔上。
“哎呀!”一声惨叫,那名传令兵被直接砸倒在地,鲜血顺着铁盔流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