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羞愤难当、失声痛哭?是委曲求全、默默接受?还是……会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骆静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泪痕,没有半分慌乱与无措,只有一种近乎冰雪般的平静。
她目光清冽,如同山涧寒泉,直直地迎上余太太那“慈爱”中带着施舍与轻慢的视线,
声音清晰、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能穿透一切虚伪的穿透力,
在寂静的厅堂中清晰地响起:“余太太此言,请恕静娘……不敢苟同。”
短短一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厅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余太太脸上的“慈爱”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悦。
骆静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开口,语气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但每一个字都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对方话语中的虚伪与矛盾:
“若余公子心有所属,情系他人,欲解除与静娘这早年的婚约,直言便是。
婚姻乃结两姓之好,自需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静娘虽愚钝,却也懂得。
我骆静,虽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也知‘强求无益’四字如何写。”
她微微停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紧紧锁住余太太闪烁的眼神,
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毫不留情的讥诮与质问:“但是——余太太,
您口口声声‘为静娘长远幸福着想’,将退婚这背信弃义之举,
粉饰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是我骆静有何不堪、有何不足,
需得您余家高抬贵手、施舍‘放手’,方能换得一个所谓的‘善终’?
这究竟是在为静娘考量,还是……在变着法儿地羞辱静娘,羞辱我们镇西侯府的门楣?
这‘为我好’的千斤重担,恕静娘肩膀单薄,不敢戴,也戴不起!”
这一席话,如同连环惊雷,劈啪作响,又重又狠,毫不留情地撕下了余太太那层虚伪的遮羞布,
将退婚背后那点龌龊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既想退婚,又不想担恶名,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余太太被这连番诘问刺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精心维持的诰命夫人仪态几乎要崩裂,
她强压着怒火,声音带上了尖利:“静丫头!你……你这是什么话!我一番好意,你竟如此曲解!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我曲解?”骆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余太太,
又转向一旁作态的白氏,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究竟是静娘曲解,还是余太太您……既要践踏信约,又欲立下贞节牌坊,
这心思……未免也太过贪了些吧?余家若觉白慧容表妹更合心意,更堪为良配,直说便是!
我骆静在此明言,绝非那等死缠烂打、不识趣之人!这婚约,您要退,静娘绝无二话!
但这顶‘为我好’的高帽,还是请余太太原样带回去,静娘福薄,消受不起!”
“你!你放肆!”白氏见骆静竟将矛头直指白慧容,且言语如此尖锐,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也顾不得装哭了,尖声厉喝,想要打断她。
骆静却根本不理会她,目光再次回到余太太身上,忽然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
却如同毒蛇般直刺要害的问题,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只是……静娘忽然有些好奇。余太太口口声声称道白慧容表妹如何‘柔顺乖巧’、‘招人疼惜’,
静娘倒想请教余太太,您可曾仔细端详过?我这位慧容表妹的眉眼口鼻,与家母……可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静娘愚钝,瞧着表妹的容貌,倒是不知……究竟是更像已故的白家舅母呢?还是……更像某位……
静娘不得而知的、与家母关系匪浅的‘旁人’?”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女儿家无心的好奇,却像一道最刺眼的闪电,
骤然劈开了正厅内压抑的阴云,也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白氏最恐惧、最不能触碰的致命弱点!
“你!你个孽障!黑心肝的贱人!你胡吣什么?!你竟敢……你竟敢如此污蔑你死去的舅母!污蔑容儿!
我……我撕了你这张烂嘴!” 白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被揭了最痛伤疤的野兽,
整个人从椅子上一弹而起,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死灰,
瞳孔因极致的惊恐和暴怒而缩成针尖大小!她状若疯癫,尖利的指甲直直抓向骆静的脸,
竟完全失了贵妇仪态,就要扑过来!
“母亲!” “夫人!” 厅内顿时一片混乱!骆威又惊又怒,余太太也吓得花容失色。
骆静却早已料到她会有此反应,身体轻盈地向后一退,恰好避开了白氏那带着风声的利爪,
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委屈,转向脸色铁青的骆威和目瞪口呆的余太太,
声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颤音,却清晰入耳:“父亲,余太太,你们看……
静娘只是见母亲与表妹容貌并不相似,心中存了疑惑,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母亲为何……为何如此激动失态?竟要动手?这反应……倒像是静娘无意间,说中了什么……
母亲极力想要掩盖的、天大的秘密一般?这……未免,更惹人猜疑啊……”
以退为进,杀人诛心!她不仅避开了攻击,更将白氏这过激的反应,
巧妙地引向了“心虚”、“掩盖秘密”的方向,将怀疑的种子深深种在了余太太和骆威心中!
她不再看状若疯魔的白氏,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对着骆威和余太太屈膝行了一礼,
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淡漠:
“既然母亲不喜静娘在此,言语间多有冲撞,静娘先行告退,以免再惹母亲动怒。
退婚之事,方才静娘已表明态度,全凭父亲与余太太商议定夺便是,静娘……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