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若能金榜题名,高中进士,再慢慢熬资历,有侯府和王府两重关系保驾护航,
未必不能入阁拜相!那才是我们骆家真正长久不衰的根基啊!”
“辰儿?培养辰儿?” 老夫人听到长孙的名字,嘴角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苦涩到了极点的冷笑,
那笑容在昏暗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凉而刺眼,带着一种被现实狠狠扇了耳光的痛楚与无力,
“妈妈!我的好妈妈!事到如今,你怎么还看不明白?还说着这样的梦话?!这侯府里头……
早就不是我这把老骨头能做主的了!早就不是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尖锐的痛心和被背叛的愤怒,虽然依旧压着音量,
但那其中的绝望却令人心惊:“是白氏!是东院那个毒妇!她早就用她那点见不得光的手段,
将长房、将这侯府的内宅,像铁桶一样牢牢地攥在了她的手心里!辰儿……辰儿早就被她教歪了!教废了!
你今日在外书房没看见吗?他!他身为嫡亲兄长,竟然敢纠集外人,余越、李玉涵,还有那个祸水白慧容!
他们关起门来,想对静丫头动用私刑!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若非……若非静丫头身边那个叫秋月的丫鬟机灵,拼死偷偷跑来给我报信,我……我竟还被他们蒙在鼓里,
以为只是一场小口角!等我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那书房的门……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就要合上了!
他们是想在里面无法无天啊!”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涨红,手指死死攥着身上的锦被,指节泛白:
“妈妈,你想想!仔细想想!我是谁?我是这镇西侯府的老封君!是他们的嫡亲祖母!
是这府里名正言顺、最高辈分的长辈!可他们呢?他们眼里可还有半分对我的敬畏?
可有半分孝道?他们敢瞒着我!他们敢背着我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白氏早已将内宅掌控得滴水不漏!连我身边最信任的你,还有几个老人都快被她排挤得插不进手了!
这侯府的根基,里子,早就被她这个外姓人,用那些阴私手段,一点一点地蛀空了!掏空了!
我们骆家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这个毒妇手里了!”
这个血淋淋的认知,如同最冰冷、最锋利的匕首,彻底刺穿了老夫人多年来勉强维持的、
自欺欺人的平静表象,将她最后一丝幻想也击得粉碎!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懒得再去管那些琐事,侯府终究还是姓骆,终究还是她儿子的侯府。可今日外书房那险些关闭的门缝,
如同地狱的入口,让她彻底清醒——权力,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易主!她这个老封君,早已被架空,
成了一个被蒙蔽、被欺瞒的可怜摆设!
“扶植二房?以此来制衡长房,制衡白氏?” 老夫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自语,
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微弱而急切的希冀之光,但随即,那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老二两口子……性子是好的,老实,本分,没什么坏心眼,对我也孝顺。可……可就是太老实了!
太本分了!一点都不懂得钻营,不会来事,更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机手段。
在这藏龙卧虎、人心叵测的盛京城里,光有本事、光会埋头苦干是远远不够的!
还得有手腕,有心计,要懂得看风向,要会经营人脉!他们……他们那点道行,
怎么斗得过白氏那条盘踞在窝里、毒汁四溢的毒蛇?只怕还没等站稳脚跟,就被她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她疲惫已极地闭上双眼,只觉得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迅速席卷了四肢百骸,让她如坠冰窖。前有雍王府那般深不可测、步步杀机的龙潭虎穴,
静丫头孤身一人前去,吉凶难料;后有白氏这条盘踞内宅、心思歹毒、几乎将长房掌控于股掌之间的毒蛇,
时刻威胁着侯府的根本。镇西侯府的未来,仿佛一艘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飘摇欲坠的破旧孤舟,
看似侥幸攀上了雍王府这根高不可攀的“金枝”,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危机四伏,
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得粉身碎骨!
这一夜,老夫人辗转反侧,心潮澎湃,难以成眠。家族的危局,子孙那看似光明实则暗藏凶险的前程,
如同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打了死结的乱麻,死死地纠缠在她那颗苍老而疲惫的心头。
一个“扶植二房以制衡长房、清除白氏势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萌发的毒芽,悄然破土而出,
却又因二房那显而易见的“不争气”与“不堪大用”,而显得前途渺茫,希望黯淡。
长夜漫漫,忧思如潮,汹涌难解。
同一片清冷而惨淡的月光,如同巨大的、毫无感情的探照灯,公平地洒向镇西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却映照出截然不同、冰火两重天的悲喜剧景象。人心的沟壑与命运的戏弄,在这寂静的夜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与外院慈晖堂那沉重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镇西侯骆威所在的外书房,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怪异而扭曲的热度。
他并未安寝,甚至没有更衣,依旧穿着白日那身被茶水溅湿、显得有些狼狈的锦袍。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跳跃的烛火,将他时而狂喜、时而狰狞、变幻不定的脸色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独自一人,对着那簇微弱而顽强的火苗,脸上泛着一种极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
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近乎癫狂的兴奋与虚荣的光芒。白日里最初的惊恐、被雍王威势震慑的羞惭、
以及目睹长子重伤的心疼,此刻早已被这“一步登天”的巨大馅饼砸晕,被一种极致的、不真实的狂喜冲刷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