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枪法演练完毕,雍王收势而立,枪尖斜指地面,气息平稳,唯有额角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贴在颊边。
他目光扫过来,冰冷依旧,不见丝毫情绪波动:“来了。”
“臣女骆静,参见王爷。”骆静依礼敛衽。
雍王随手将长枪掷给一旁侍立的亲卫,那亲卫接枪的动作干净利落,显是久经训练。
他指向场边兵器架上单独摆放的一根牛皮缠柄、鞭梢泛着幽冷乌光的长马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蔺锋报说,你近日还算勤勉。今日考核,简单。用你的鞭子,”他指了指自己方才所用的那杆乌木长枪,
“一炷香内,碰到本王手中这杆枪,便算你过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目光如冰锥般锁住骆静,
“记住,是碰到枪,不是碰到人。若失手伤了本王,或是被本王夺了鞭子,后果自负。”
夺枪?!而非寻常的击打木桩或固定靶子!
骆静心头猛地一凛!这绝非简单的技巧熟练度考核!
这是胆量、应变能力、临场心态乃至对战局瞬息万变判断力的终极试炼!面对一个身经百战、武力值深不可测的雍王,
与平日对着不会还手的木桩练习,简直是天壤之别!
稍有不慎,非但无法过关,更可能当场出丑,甚至……真如他所说, “后果自负”!
“是。臣女明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上前取过那根沉甸甸的马鞭。
鞭柄冰凉,牛皮缠绕处带着粗粝的磨砂感,鞭身柔韧而充满张力。
一旁,早有侍卫点燃了一炷细香,青烟袅袅升起。
雍王单手持枪,随意地挽了个枪花,枪尖遥指骆静,并未摆出任何进攻架势,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
然而,一股如同实质般的、混合着血腥煞气的庞大压迫感,已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场!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骆静凝神静气,手腕猛地一抖,力贯鞭梢,长鞭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空响,
化作一道乌光,直取雍王手中长枪的中段!这一鞭,她用了七分力,角度刁钻,速度极快!
然而,鞭梢将至未至之际,雍王持枪的手腕只是微不可察地一旋,
枪身如同拥有生命般轻轻一荡,“啪”一声轻响,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鞭梢!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开一片落叶!
但鞭身上传来的那股巨大而巧妙的反震之力,却让骆静整条右臂瞬间一麻,几乎要握不住鞭柄!差距太大了!
她咬牙,脚下步伐变幻,试图利用灵活性与鞭子长度的优势,不断游走,变换招式。
时而长鞭如灵蛇出洞,专攻下盘,试图缠住枪杆;时而鞭梢如毒蝎摆尾,疾扫对方握枪的手腕;
时而又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抽向枪身,试图以力破巧,逼他露出破绽。
但雍王的枪法,守得滴水不漏,绵密如一张无形的大网。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仅凭手腕和手臂细微至极的变化,便将骆静所有攻势一一化解。更令人心惊的是,
他的应对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从容,每每在骆静的鞭子即将触及枪身的前一瞬,才轻巧地格开或引偏,逼得她一次次无功而返,气息逐渐紊乱,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步伐也开始有些踉跄。
面对这种绝对力量、技巧和经验上的碾压,
骆静心中那点因连日苦练而积攒的微薄自信,正在被迅速消磨。紧张、焦躁、还有一种被全方位压制的不甘与屈辱感,如同毒草般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她的打法开始变得僵硬、失去章法,甚至带上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冒险色彩!
她不再追求技巧的精准与时机的把握,而是试图纯粹以速度、以出其不意的险招来取胜!
又是一鞭!这一鞭,她几乎用上了全力,鞭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尖锐的呼啸,角度极其刁钻狠辣,
不再是攻向枪身,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直刺雍王握枪的右手手腕!
这几乎是与敌偕亡的搏命打法!完全违背了蔺教头教导的“以巧取胜、保全自身”的原则!
雍王眼中寒光骤然一闪!似乎未料到她竟会在考核中使出如此不顾后果的招式
,枪身回防的速度,因这片刻的意外而慢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就是这一瞬!
“啪——!”
一声格外清脆、甚至带着点撕裂感的鞭响,炸裂在校场上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雍王所有的动作瞬间顿住。骆静也僵在了原地,握着鞭子的手停在半空,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校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侍卫、包括魏公公,都屏住了呼吸,脸色发白。
只见雍王右手手背,虎口上方一寸处,一道寸许长的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现出来!
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古铜色的皮肤蜿蜒流下,
滴落在脚下被踩实的黄土之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暗红!
他……受伤了!被她一鞭子抽中了!
雍王缓缓抬起受伤的右手,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正在渗血的伤口,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温度骤降至冰点!一股如有实质的、凛冽刺骨的杀气,如同暴风雪般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从伤口上移开,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钉在骆静瞬间血色尽褪的脸上。
“好。很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是数九寒天屋檐下挂着的冰凌,
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本王教你鞭法,是让你在必要时有自保之力,
不是让你……用来以下犯上,恩将仇报的!”
“恩将仇报”这四个字,如同千斤重锤,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砸在骆静的心口!
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她竟然……竟然真的伤了他!在考核中,用他教的鞭法,伤了大周朝权势最盛的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