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老棍那令人窒息的堂屋出来,踏入寒夜,苏明远只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后背的冷汗被冷风一激,带来一阵寒颤。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那小手冰凉,却给了他一种奇异的支撑力。
“晚晚……”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刚才……真是险啊……”
苏晚晚搀扶着父亲,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臂,低声道:“爹,没事了,至少眼下这一关,我们算是过去了。”
父女二人沉默地走在回破屋的冰冷小路上,心中都清楚,所谓的“过去”,只是暂时的。王老棍像一头贪婪的饿狼,绝不会因为得到一点肉渣就满足。但无论如何,用那个费力不讨好的“土法制盐”方子,换来一个月的喘息之机和暂时的人身安全,这笔买卖,在目前看来,是值得的。
破屋里,李慧心、苏明义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到父女二人安全回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立刻围了上来。
“他爹,怎么样?王里正没为难你们吧?”李慧心拉着苏明远上下打量,声音带着哽咽。
赵氏也挤过来,迫不及待地问:“是啊二哥,盐的事……他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苏秀秀、王氏,连奶奶周氏都紧张地看着他们。
苏明远看着家人担忧的面容,深吸一口气,将方才在王老棍家中的交锋,简略地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苏晚晚如何机智应对,以及最终用制盐法子换得本月免去“孝敬粮”的结果。
“……事情就是这样。”苏明远说完,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轻松的笑意,“多亏了晚晚,我们算是因祸得福,暂时安稳了。”
屋内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欢呼和感慨。
“免了孝敬粮?这个月不用交三斗粮食了?”赵氏第一个喜形于色,拍着大腿,“哎呀!这可真是……真是太好了!”她看向苏晚晚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点真心实意的感激,“晚晚丫头,这次可真多亏了你了!”
苏秀秀也松了口气,小声对苏晚晚道:“晚晚姐,你真厉害。”
李慧心更是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又是后怕又是骄傲,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的晚晚……真是长大了……”
奶奶周氏也抹着眼泪,喃喃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连一向沉默的苏明义,也对着苏晚晚露出了一个憨厚而感激的笑容。苏青松拄着树枝,看着堂妹,眼中充满了钦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压在苏家头上最紧迫的一座大山——王老棍的刁难和勒索——似乎暂时被移开了。破屋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带着希望的轻松气氛。
苏明远看着家人脸上重新焕发出的光彩,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安宁来之不易,也深知其脆弱。他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大家先别高兴得太早。”他语气转为严肃,“王老棍肯放过我们,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他觉得那制盐的法子更有价值。我们用一个月的安宁,换了个以后可能源源不断给他带来好处的东西,说不上谁亏谁赚。”
他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这一个月,对我们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利用好这个机会,拼尽全力开荒,争取在明年开春能种下东西!同时,采集也不能放松,要想尽一切办法储存过冬的粮食和柴火!”
“对!二哥说得对!”苏明义第一个响应,黝黑的脸上满是决心,“没了孝敬粮的逼迫,咱们就能把换来的那点黑面都吃进自己肚子里,有力气干活!”
“没错!”赵氏此刻也干劲十足,“明天我就跟大嫂她们一起去采集!多挖点野菜根,多找点能吃的!”
连苏秀秀也怯生生地表态:“我……我也能帮忙捡柴火……”
小草仰着小脸,学着大人的样子:“小草也帮忙!”
看着家人重新燃起的斗志和团结,苏明远和苏晚晚相视一笑。危机,有时候反而能成为凝聚人心的催化剂。
接下来的日子,苏家上下仿佛上紧了发条。男丁们天不亮就出门开荒,有了那点宝贵的黑面糊糊打底,加上苏明远不断琢磨改进方法(比如利用杠杆原理撬动大石,利用斜坡省力搬运碎石),开荒的效率竟然真的提升了不少,清理出的土地范围肉眼可见地扩大。
女眷们则由李慧心带队,每日穿梭在荒原和山脚,更加仔细地搜寻一切可食用的东西。她们避开了与其他村民冲突的区域,专往偏僻难行的地方去,虽然辛苦,收获却比之前多了一些。苏晚晚更是凭借着前世的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力,又找到了几处长着野薯的隐蔽地点,每次都谨记阿木娘的提醒,绝不挖绝根。
王老棍果然没有再刻意刁难,甚至遇到苏明远时,还会皮笑肉不笑地打个招呼,仿佛之前剑拔弩张的情形从未发生。只是,村里关于王里正即将组织人手“制盐”的消息渐渐传开,引得不少村民议论纷纷,看向王老棍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的期盼。
苏家破屋的生活,依旧清苦,依旧艰难。但那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慌感,却暂时消散了。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利用这宝贵的一个月,积攒力量,为在这片土地上真正扎根打下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