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寒石村的天空阴沉沉的,细碎的雪沫子被寒风卷着,打在脸上生疼。可苏家破屋里,却难得地飘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粮食的甜香。
李慧心和王月娥正在灶间忙活。锅里熬着一小锅粘稠的麦芽糖稀,这是用之前交换来的那点麦芽,加上苏晚晚偷偷从空间里混入的一小勺白糖,精心熬制出来的。糖稀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金黄透亮,散发出诱人的甜腻气息。
“火候差不多了,”李慧心用木勺舀起一点糖稀,看着它拉出细长的丝,对王月娥笑道,“等放凉些,就能给灶王爷甜甜嘴了。”
王月娥也笑着点头,脸上带着节日的喜气:“今年总算能像点样子了。”
赵氏今天也格外勤快,里里外外地帮着打扫。她拿着个掉光了毛的旧扫帚,仔细地清扫着屋角的蛛网和灰尘,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苏明德则在院子里,帮着苏明义把最后几根加固房顶的木头钉牢。
苏秀秀放下了手中的绣活,带着小草,用红纸剪着粗糙但充满童趣的窗花。这是她用上次卖绣品的钱,跟货郎换来的。小小的“福”字和简单的鱼形图案,贴在糊着厚厚窗纸的窗户上,给这灰暗的冬日增添了一抹亮色。
爷爷苏老柱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裹着厚厚的旧棉袍,坐在炕头,看着儿孙们忙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久违的安宁。奶奶周氏靠在他身边,手里摩挲着一块褪了色的旧手帕,那是她年轻时从江南带来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祭灶的仪式很简单。苏明远作为现任家主,带着苏青松,在灶台前摆上一小碗熬好的糖瓜,又点了三炷劣质的线香,带着全家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灶王爷上天,好话多说,坏话少言。保佑咱家来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苏明远低声祷祝着,语气虔诚。
仪式结束,李慧心将那些糖瓜小心地切分成小块,每个孩子都分到了一小块,连大人们也象征性地尝了一点。甜味在舌尖化开,虽然短暂,却足以驱散冬日的苦涩,带来一丝真实的幸福感。
“真甜……”小草珍惜地舔着手里那小块糖瓜,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着孩子们满足的笑脸,看着屋里虽然简陋却充满生气的布置,看着儿子媳妇们和睦相处、共同忙碌的景象,奶奶周氏的眼圈慢慢红了。
她拉住坐在身边的李慧心的手,声音带着哽咽:“慧心啊……娘……娘以前总想着,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去江南,看不到老宅门口那棵桂花树了……心里头,堵得慌啊……”
李慧心反握住婆婆粗糙的手,柔声安慰:“娘,您别多想,身子要紧。”
奶奶摇了摇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不再是纯粹的悲伤:“可现在……现在娘看着你们,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在这苦寒之地,也能把日子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娘这心里,忽然就……就敞亮了!”
她抬起泪眼,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从沉稳的苏明远,到憨厚的苏明义,再到眼神不再闪躲的苏明德和赵氏,还有认真读书的苏青松,变得独立能干的苏秀秀,聪慧沉静的晚晚,活泼可爱的小草……
“哪儿黄土不埋人呐……”奶奶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释然和坚定,“只要咱们全家人在一起,心在一块儿,劲儿往一处使,这寒石村……就是咱们苏家新的根!这儿,就是咱们的家!”
她这话说得并不响亮,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了每个人的心田。
苏明远喉头滚动了一下,用力点头:“娘,您说得对!这儿就是咱们的家!”
苏明义这个硬汉子也红了眼眶,大声道:“对!娘,有您在,有爹在,有兄弟们在一处,哪儿都是家!”
赵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说:“娘,您放心,往后咱们一定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苏明德,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嗯……是家。”
苏晚晚看着奶奶脸上那混合着泪水与笑容的复杂神情,心里充满了感动。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终于从思乡的执念中走了出来,真正接纳了这片他们付出了汗水与泪水的土地,认可了这个在磨难中重新凝聚起来的家。
爷爷苏老柱也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背,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那一直压在他眉宇间的沉郁,似乎也随着老伴的释然而消散了不少。
祭灶的甜香还未完全散去,窗上的红色窗花在灰白背景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屋外是北疆凛冽的寒冬,屋内却洋溢着浓浓的、名为“团圆”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