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书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天色，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而又清晰的画面。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人入胜的魔力。
“我只是在想，”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般的人，遇到如此有趣的事，究竟会如何去做。”
沈星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意识到，楚洛书这人，总会在你以为已经探查清楚底细时，突然表露出另外一种信号，那是从未将他看透的信号。
也在你观察他的同时，他亦是在观察着你，让无数的秘密接踵而至，也让无数的秘密隐藏。
就如昨夜那些呓语，就好似只是呓语般，那些呓语也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丝毫可用的东西。
而此刻他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像一根无形的刺，精准地扎进了沈星然的防备深处。
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方才那一丝因照料而产生的温存，顷刻间被冰冷的审视所取代。
“收起你这副算计的模样。”
沈星然的声音沉如寒铁，方才的温情脉脉被瞬间剥离，只剩下上位者审度棋子的锐利。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榻上的人完全笼罩，逼得楚洛书不得不仰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别以为病了，我便会纵着你。”
楚洛书看着他骤然冷冽的眼神，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他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的反问：“纵容？沈星然，我楚洛书何须要人纵容？”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促狭的光芒，在昏暗中，闪着狡黠的光。
沈星然喉间一窒，竟被这句反问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垂眸望着榻上人的眉眼，晨光透过窗隙落在楚洛书苍白的面颊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细碎的光，那点促狭像星子般缀在眼底，褪去了病气的孱弱，反倒添了几分鲜活的狡黠。
他沉默片刻，指尖缓缓落下，轻轻抚过楚洛书的眉骨。
力道轻得似怕惊扰了什么，语气里的冷冽尽数消融，只剩几分无奈的纵容：“是不需要，往后……许是会有。”
这话轻得像风，却重重落在楚洛书心上。
他瞳孔微缩，抬眸撞进沈星然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他读不透的情绪，有认真，有缱绻，还有几分藏得极深的温柔，让他忽然有些失神。
屋内静了下来，只剩两人浅浅的呼吸交织。
窗外的风声掠过树梢，带来几分凉意，却吹不散屋内悄然漫开的暖意。
楚洛书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耳尖悄悄泛起薄红，声音低哑得近乎含糊：“谁要你的纵容。”
沈星然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过去，落在楚洛书心上，泛起细密的涟漪。
他不再多言，只伸手替楚洛书掖紧被角，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微凉的手腕，便顺势握住，掌心的暖意一点点渡过去。
楚洛书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闭上眼时，唇角仍带着浅浅的弧度。
倦意再次袭来，伴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他睡得比昨夜安稳了许多，连眉头都舒展了些。
沈星然坐在榻边，静静看着他熟睡的模样，眸色沉沉，眼底的算计与防备尽数褪去，只剩一片柔软的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楚枫领着大夫来了。
沈星然起身时动作极轻，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替楚洛书盖好被子，才转身轻步走到门边开门。
府医提着药箱进来，见沈星然神色肃穆，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为楚洛书诊脉。
指尖搭在腕间，感受到脉象虚浮无力。
大夫皱了皱眉，细细探查片刻，才缓缓收回手，对着沈星然低声道：“大少爷是高热未退尽，体虚气弱所致，需好生静养，切不可劳神动气，我开一副退热养气的方子，每日煎服两次，三五日便会好转。”
沈星然颔首，吩咐楚枫跟着大夫去抓药，务必仔细盯着煎好送来，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枫连忙应下，领着大夫匆匆离去，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沈星然走回榻边，见楚洛书仍在熟睡，只是额间又渗了些汗，便取来干净的布巾，轻轻替他拭去。
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肌肤，他动作愈发轻柔，目光落在楚洛书苍白的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心底的异样感，只静静守在一旁。
楚洛书这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已是午后。
阳光透过窗棂洒满屋内，暖意融融，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香。
他缓缓睁开眼，便见沈星然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正低头看着一卷文书。
午后的暖阳落在他挺拔的侧影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墨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中，少了几分平日的锋锐，添了几分温润的书卷气。
听见榻上的动静，沈星然抬眸看来，眼底瞬间染上暖意：“醒了？”
他起身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楚洛书的额角，见温度已趋于正常，才松了口气：“烧退了些，感觉怎么样？”
楚洛书撑着手臂坐起身，身子还有些虚软，却比清晨好了许多。
他看向沈星然，见他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便知他又是一夜未眠，心中微动，嘴上却依旧带着几分讥诮：“大师今日倒是清闲，竟有功夫在我这侯府耗着。”
“作为侯府夫郎，你都病得这般重了，自然要多照拂些。”沈星然递过一杯温水，语气平淡，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大夫说你体虚，先喝点水，药很快就好。”
楚洛书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意，仰头喝了几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浑身都舒服了些。
他放下杯子时，瞥见沈星然掌心的薄茧，想起昨夜他为自己渡内力、擦身照料的模样，耳尖又热了些，连忙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公主府那边，想必已经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