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吞噬一切的漆黑裂缝,在厉九幽得意的狂笑声中,猛地向内一敛,最后化作一个微不可察的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随着裂缝的闭合,那股盘踞在整个洞穴、令人窒息作呕的魔威也如潮水般退去。
被魔气侵染的两头山甲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像是失去了骨架支撑的烂泥,轰然垮塌,化作两滩腥臭的黑水,迅速渗入地底。
那束缚着一切的囚笼法阵,像是失去了支撑的骨架,轰然溃散。
厉无常呆立在原地,脸上的狂热与痴迷瞬间被惊恐和茫然所取代。
他被当作弃子了。
厉九幽为了那个叫赵远的“同类”,将他像垃圾一样丢在了这里。
“不……”
厉无常发出绝望的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整个身体“嘭”地一声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黑烟,不顾一切地朝着洞穴外窜去。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塔顶之上,昭霄·天风子那张始终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童稚脸庞上,冰冷一片,毫无半点温度。
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只有森然的杀意。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那团逃窜的黑烟,隔空遥遥一握。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响彻洞穴,那团黑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疯狂扭曲、压缩,最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中,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雷歇了,连碎石坠落的声音都消失了。
下一秒,昭霄·天风子猛地转身,那双冰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身旁的李星河,声音不再是清脆的童音,而是尖锐到扭曲的质问,通过传音,如钢针般刺入李星河的识海。
“李星河!你为何拦我?!那小子被抓走了!”
空气仿佛都因这股怒意而凝固。
李星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蓝瞳的深处,似乎有星河流转,他没有立刻回答,视线越过昭霄,投向了下方的战场。
那里,秦久雨呆呆地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赵远刚才消失的位置,那里只剩下几颗滚落的碎石。
宋宇琛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像一尊石雕。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赵兄”,仿佛还在洞穴中回荡,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宋宇琛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直起了身子。
他没有再嘶吼,也没有再流露出任何激烈的情绪。
他弯下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用衣袖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剑身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当他再抬起头时,那张总是挂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脸,已经彻底变了。
温暖与开朗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如万年玄冰般的沉静与冷漠。
他那双总是如暖阳般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像一口古井,瞳孔深处,隐隐有暗金色的光泽一闪而过。
冰冷而沉静,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了昭霄·天风子与李星河的下方,然后抬起头。
“两位真君,”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也听不出半分敬畏,“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近乎平等的质问语气,让怒火中烧的昭霄都为之一愣,眼中的冰冷稍稍退去,换上了一丝惊诧。
李星河并也未因这近乎无礼的质问而动怒,他看着宋宇琛,神色反而愈发凝重。
“此事非战之罪,”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实乃天命使然。”
话音落下,李星河闭上双眼。
当他再度睁开时,那对深蓝的瞳孔中,仿佛有亿万星辰在其中生灭流转。
他抬手一挥,一方法则之力构成的古朴星盘凭空浮现。
“来此之前,我已卜算过。”
李星河的手指在星盘上轻轻划过,点点星光随之亮起,勾勒出一幅晦涩难懂的星图。
“卦象显示,‘幽冥之星’有被‘骨魇之星’捕获之劫。”
秦久雨的身子晃了晃,眼中的光彩彻底黯淡下去。
“但是。”
李星河话锋陡然一转,瞳中星光大盛。
“卦象的后半段,并非陨落。”
“卦辞有云:幽冥入骨魇,非为囚徒,实为薪柴。待魔焰滔天之际,幽冥之火将喧宾夺主,燃尽骨魇,光耀己身。”
他抬起头,那双倒映着星辰的眼眸直视着宋宇琛。
“此行是劫,亦是缘。”
“他的命格,非是祭品,”李星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而是唯一能掀翻牌桌的……棋手。”
这番话,如同一道微光,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
秦久雨担忧的神色稍稍缓和,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蚋。
“执掌星辰与幽冥之人……幽冥……难道,这也是神谕的一部分?”
她想起了那些在失忆后,时常闪现在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画面与声音,似乎都指向了一场巨大的劫难,和一个从劫难中崛起的身影。
昭霄·天风子脸上的冰霜也渐渐融化,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宋宇琛听完了这番解释。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只是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冷冷地,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天命?”
他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质问。
只是周身那股森然冰冷的气息,却因这所谓的“天命”而愈发浓重,仿佛有一头蛰伏在他体内的远古凶兽,被彻底激怒了。
“晚辈明白了。”
宋宇琛再次开口,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泛着暗金色光泽的眸子。
“我不会冲动,但我也绝不干等。”
他对着塔顶的两位大能微微颔首。
那是一种礼节,而非敬畏。
说完,他转身,向着洞穴外走去,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你要去哪?”
昭霄·天风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宇琛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像风雷峡万年不化的寒冰。
“天命若要他受此劫,我便去寻一个能逆天改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