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腥臊的狂风席卷而入。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掀翻了寝殿的穹顶,一头体型堪比巨象的黑色猛虎被数条粗大的锁链拖了进来。
它通体覆盖着漆黑如墨的鳞甲,一双眼瞳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带着火星的魔气。
即便被数十道符文铁链死死捆缚,四肢烙印着专门用于封锁灵脉、迟滞妖力流转的镇压禁制,但那股属于元婴期大妖的、未曾削弱分毫的凶煞意志与磅礴威压,依旧如狂风般席卷了整片空气。
这禁制,锁其身,封其力,却未伤其魂,未灭其志。
负责押送的几名骨魇卫显然也费了老大的劲,个个气喘吁吁,锁链被那魔虎挣得哐当作响,地面被它锋利的爪子划出一道道深邃的沟壑。
“殿主,啸月魔虎带到。”为首的骨魇卫单膝跪地,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
厉九幽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只是用那双饶有兴味的眸子盯着赵远,像是在说:你的舞台,准备好了。
赵远胃里那点翻江倒海的感觉又上来了。
眼前这头大家伙,光是站着不动,那股压力就足以让寻常金丹修士腿软。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怕了?”厉九幽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远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握紧了拳头。
丹田内,那枚与四个月前截然不同的金丹,正沉静地悬浮着,其上原本纯粹的金色光华,如今却缠绕着几缕若有若无的血色丝线,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这几个月,于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刮骨疗毒般的重生。
起初,厉九幽赐下的皆是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助他从金丹四重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了五重顶峰。
可就在他冲击六重境界的关口,瓶颈出现了。
无论他如何运转功法,灵力都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从厉九幽看出了他的困境开始,送来的东西就变了味。
原本堆积如山的天材地宝旁,会悄无声息地多出一枚“阴魂血菩提”,果实表面仿佛有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无声蠕动;装着上等丹药的玉瓶里,总会混入几颗漆黑如墨、散发着腥甜气息的“万魄聚魔丹”。
厉九幽从不强迫他用,甚至不多说一个字,只是将这些邪物与正道灵药放在一处。那平静的眼神却仿佛在告诉他:想要更快,想要更强,想要在这条绝路上活下去,这就是捷径。
赵远最初坚守着底线,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
直到一天,他心魔渐生,久久无法突破,厉九幽终于不再只是“附赠”,而是直接丢过来一个黑玉盒子。
盒子里,是一颗仍在微微搏动的心脏,通体血红,上面布满了婴儿啼哭般的诡异纹路。
“血婴兽之心,大补神魂,但怨气极重,寻常魔修都不敢直接炼化。”厉九幽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道菜,“你不是讲究‘同源共鸣’吗?这东西,够‘源’了吧。”
赵远当时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那颗心脏散发出的怨毒与绝望,几乎凝成实质,让他神魂刺痛。
但他别无选择。他能感觉到厉九幽那审视的目光,不是在考验他的胆量,而是在评估他的“价值”。
那一夜,赵远没有去“炼化”,而是将那颗心脏置于身前,催动了自己那融合了他血脉之力的玄冥晶。
他没有试图对抗或吞噬那股怨气,而是像剥洋葱一样,以自身血脉为刀,将那磅礴的怨念一丝丝地从纯粹的魂能中剥离、安抚、再同化。
过程痛苦无比,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头血婴兽从生到死的所有恐惧。
当他第二天睁开眼时,那颗心脏已化为飞灰,而他的金丹,也成功突破,并染上了第一缕血色。
从那天起,他走上了捷径,厉九幽给他的“补品”也越来越邪门。
什么浸泡在万年怨魂液里的“幽魂草”,什么用无数骸骨炼成的“万骨丹”,甚至还有一小截据说是从某位长生大能身上,活活抽出的“不朽龙骨”。
赵远感觉自己不像个修士,倒像个高危废料处理站。
但每一次,他都凭借着那份源自玄冥宗、却又被他自己扭曲改造的“同化”法门,将这些剧毒之物中的狂暴能量,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他守着自己的底线,从未伤及无辜,可经他之手“净化”的魔物材料,却已堆积如山。
他的修为在疯涨,气息也变得愈发冰冷邪异。
不疯魔,不成活,他如今算是深刻理解了这六个字的真意。
此刻,感受着体内那股澎湃而又带着一丝邪性的法力,赵远抬起头,迎上厉九幽的目光,随后迈开了步子,朝着那头不断发出警告性低吼的魔虎走去。
金丹六重对上元婴期,哪怕对方的妖力流转被压制,也无异于蚍蜉撼树。
但,厉九幽要看的,从来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搏杀。
他要看的,是自己这件倾尽心血打磨的“藏品”,能否驾驭这股全新的力量,展现出他所期待的、独一无二的光彩。
锁链绷得笔直,骨魇卫们紧张地握紧了武器,生怕这年轻人一个不小心就被撕成碎片。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狂之举。
炼制魔仆,从来都是先将其打个半死,磨灭其神魂意志,再强行烙印。
哪有像这样,对着一头意志尚在巅峰,仅仅是肉身与妖力流转受限的元婴大妖下手的道理?
赵远在距离魔虎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狂暴的魔气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发丝狂舞。
那双燃烧的虎瞳死死锁定着他,喉咙里发出沉闷的、随时准备扑杀的“呜呜”声。
他没有像厉九幽那样,凝聚霸道外露的魔功符文,也没有试图用神识去强行冲击对方的妖魂。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体内那枚沉寂的玄冥晶仿佛感受到了召唤,轻轻一颤。
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经脉流淌,汇入了心脏,与他那滚烫的血液交融。
这几个月的研究,早已让他对这股力量有了全新的认知。
它不是单纯的镇压与净化,而是……同化与升华。
赵远催动了血脉,那融合了无数邪异之物的魔血,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
冰凉的玄冥晶之力与滚烫的血液交汇,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一股无形的引力场以他为中心悄然张开。
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熔炉,将周围游离的、属于啸月魔虎的狂暴魔气,一丝丝地“吸”了进来。
不是吞噬,是接纳。
血液将这些驳杂的魔气包裹、分解,再以他那独特的、源自“天魔”的血脉之力进行“重构”。
就在这时,赵远睁开了眼。
他那只完好的右眼里,一抹凶戾的金色竖瞳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
那头元婴期的啸月魔虎对上他的视线,锁链哐当一声,松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