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
“我也绝不会是你这种东西!”
“我永远是他的舅舅!”
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幻境中,那个不可一世的“赵远”,周身缭绕的魔气猛地一滞。
那布满血丝的双眸中,竟真的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困惑与茫然。
而它的嘴角那抹得意的弧度,似乎也凝固了。
“我……”
“赵远”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不完整的音节。
像是一台运转精密的机器,突然被卡住了某个关键的齿轮。
它似乎想反驳,想咆哮,但那股源自赵远灵魂深处的决绝,竟让它一时语塞,散发无尽恶意的气焰也弱了三分。
就是现在!
赵远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
他不再试图用外力去攻击,而是将自己与林志天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那些贫瘠却温馨的日常,那些笨拙却真诚的关怀,悉数凝聚于神念之中。
雁回村,小小的身影缩在山谷里,死死握着药草,眼神倔强的模样。
旅程中,他专心致志地烤着野兔,对方却吃得满嘴流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上凌城集市上,一大一小穿梭在人群中,为了两份甜点讨价还价的琐碎快乐。
还有每一次遭遇危险时,他毫不犹豫挡在林志天身前的背影。
这些记忆,或许在修士漫长的生命中不值一提。
但对此刻的赵远,对幻境深处那个正在被无边恐惧与绝望吞噬的林志天而言,却是支撑彼此唯一的羁绊。
“阿天!”
赵远的神念化作温暖的洪流,穿透重重魔障,涌向林志天意识的核心。
“快醒来!”
“你所看到的,你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与背叛,全都是假的!永远都不会发生!”
他竭力嘶吼着,试图用自己最真诚的声音,驱散林志天心中的阴霾。
“这只是天道对你的考验,是命运的捉弄,不是我!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永远也不会!”
他对林志天的强烈意念,如同决堤的潮水,汹涌澎湃,一往无前,狠狠冲击着幻境深处林志天那紧闭的心防。
那些原本狰狞咆哮的魔影,在接触到这股温暖而纯粹的意念时,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
它们开始剧烈地颤抖,扭曲,口中发出既痛苦又不甘的嘶吼。
围绕在“赵远”周身的浓郁魔气,也开始剧烈地翻腾,变得极不稳定。
那个邪异狷狂的“赵远”形象,脸上那抹残忍的笑容也开始僵硬,龟裂,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林志天那团本就混乱不堪的记忆“麻团”,在赵远这股不含任何杂质的真诚情感冲击下,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
无数矛盾的念头,无数痛苦的记忆,无数冰冷的仇恨,与此刻赵远传递过来的温暖画面,在他识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在他内心深处,那个属于成年人的,饱经沧桑、冰冷孤寂的灵魂,与他此刻十岁孩童那脆弱、渴望被爱的心境,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至极的交锋。
前世的记忆,不断侵蚀着他。
今生的温暖,又像是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死死守护着他最后的清明。
“不……不可能……”
“都是假的……舅舅他……”
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呢喃,从幻境最深处传来。
那是林志天的声音。
他开始挣扎了。
前世被整个世界背叛的冰冷绝望,与今生赵远给予他的,那份或许并不完美,却弥足珍贵的亲情,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终,孩童对亲情的纯粹渴望,对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的本能依赖,压倒了成年灵魂中积累的无尽仇恨与戒备。
“啊——!”
一声痛苦却又带着一丝清醒意味的嘶吼,从林志天的神魂深处爆发出来。
幻境中,那个代表着他内心最深恐惧与绝望的“赵远”,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其狰狞的形态。
在赵远那股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灵力,以及林志天自身意志的反击下。
“轰——!”
“赵远”的身影,如同被砸碎的瓷器,轰然破碎。
它化为无数缕漆黑的烟气,在不甘的呼啸声中,迅速消散于虚无。
所有狰狞的魔影,也随之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迅速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
战场上那令人窒息的血色,也如同被清水涤荡的画布,悄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纯净幽深的蓝色海洋。
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点点星光。
这,才是问心幻境的本源景象。
之前那血腥的战场,不过是林志天内心恐惧的投射。
那个让赵远一度感到心悸的成年版林志天的身影,也在蓝色海洋的映照下,逐渐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一股强大却并不粗暴的拉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赵远的意识开始被这股力量牵引,缓缓上浮,准备回归自己的本体。
就在神魂即将脱离幻境的最后一刹那。
赵远的鹰神识凭借着最后一丝力量,隐约窥见了林志天的识海深处。
那里,有一团散发着锋锐气息的“剑种”光芒。
以及,还有一团,燃烧着新生之力的“熵灭炎心”光团。
它们的光芒似乎比之前要清晰明亮了许多,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纯粹。
两团光芒,竟隐隐有着融合的迹象。
赵远的神魂终于成功脱离了那片奇特的海洋幻境,顺利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神魂深处涌来,让他头痛欲裂,几乎要昏厥过去。
但与此相对的,一股难以形容的成就感与欣慰,却充斥着他的心间。
他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宋家演武场的青石地面,以及周围长老们布下的青色结界。
他依然盘膝坐在林志天的身旁。
而宋河长老、三长老、白发长老等长老,以及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单一纯。
他们此刻都一脸紧张与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