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通神挣扎着爬起来,五颗头颅带着残忍而得意的狞笑,一步步逼近。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那角落微弱的火光,也仿佛要吞噬重伤的章临渊……
荒村,死寂。唯有夜风刮过残破窗棂的呜咽,如同鬼哭。
破庙外围,持枪警戒的搜救队员们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沉重的巨物从极深的地下狠狠撞击了地壳的根基。所有人脚底发麻,几乎站立不稳,枪口瞬间抬起,警惕地指向四面八方,最终,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队伍前方那个穿着特事局制服、身姿挺拔的女子身上——金月。
金月俏脸含霜,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字,那份一贯的冷静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峻取代。她清晰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中,夹杂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污秽的邪异能量,正试图冲破某种束缚。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腕,打开了特事局内部加密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局长!章局!听到请回话!下面情况怎么样?”
通讯器里先是一片刺耳的杂音,仿佛有无数指甲在刮擦金属。紧接着,一阵非人的、混合着马匹嘶鸣与野兽咆哮的剧烈嘶吼猛地炸响!那声音透过小小的扬声器传出,依旧带着令人牙酸的穿透力,充满了暴戾、痛苦与一种古老的怨毒,完全不似人间应有之声。仅仅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炸,脊背发凉,仿佛有冰冷的蛇顺着脊椎攀爬。
“局长!章临渊!回话!”金月的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颤音,握紧通讯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反复呼叫,但回应她的,只有那断断续续、一次比一次更显狂躁的恐怖嘶吼,以及某种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撞击闷响。
她的心沉了下去。局长孤身一人在地下,面对的是远超预估的凶物。
搜索队的领队,黄志刚连长,一个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的老兵,与身旁的几名骨干士兵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决绝。
“金月同志!”黄志刚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情况有变!执行预定方案!一班,带金月同志立刻撤离到安全区!”
“我不走!”金月猛地转身,眼神锐利,“下面情况不明,局长需要支援!我的道术能……”
她话未说完,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已经一步上前,一左一右,动作迅捷而克制地架住了她的胳膊。他们的动作训练有素,既确保能控制住她,又避免了不必要的伤害。
“放开!这是命令吗?我是特事局勐巴拉纳西分部的行动负责人!”金月挣扎着,试图调动体内并不算深厚的真气,但在这些经历过血火锤炼的钢铁战士面前,她的挣扎显得有些无力。
“金月同志!对不住了!”其中一名士兵闷声开口,声音却异常坚定,“黄连长之前就传达了营指的死命令!如有不测,哪怕是拼光我们全连,同归于尽,也必须保证你和章临渊局长的绝对安全!”
另一名士兵一边配合着将金月向庙外带,一边语速飞快地补充:“章局长是咱们国家的栋梁!我们都知道他在边境线上,顶着邪术师的诅咒,大破毒品走私网的事!有本事的人,就得用在刀刃上!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黄志刚大步跟上,目光如炬,扫过金月焦急的脸庞:“章局长已经在下面硬抗了四个小时了!他是好样的,是条硬汉!但剩下的,交给我们解放军!当兵吃粮,保家卫国!危险的时候,我们不上,谁上?!管它下面是什么妖魔鬼怪,老子也要把它轰成渣!带走!”
最后两个字,是吼给手下听的。士兵们不再犹豫,半请半架,迅速将金月带离了破庙核心区,向预先设定的安全撤离点转移。
庙内,黄志刚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周围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吸入了肺中,然后化作灼热的战意吐出。他目光扫过身边剩下的一排战士,这些都是连里的尖子,党员骨干。
“检查装备!安全绳,双保险!动作快!”黄志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战士们沉默无声,动作却快如闪电。拉动枪栓检查子弹上膛的“咔嚓”声清脆连贯,一颗颗钢盔下的年轻面孔上满是坚毅。他们将粗粝的安全绳在腰间和腿上飞快打好战术绳结,相互检查,确认牢固。
“一班先下!建立防御圈!二班跟进,火力覆盖!三班预备,听我命令!”黄志刚言简意赅,“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接应章局长,消灭一切抵抗之敌!下去后,眼睛都给老子放亮一点!”
“是!”低沉的应答声如同闷雷。
第一批战士,三人一组,毫不犹豫地抓住绳索,利落地滑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窖入口,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
地窖深处,绝望与决绝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淤泥,几乎要凝固空气。
章临渊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壁,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锈钝的锯子拉扯着受损的肺叶和经脉,剧痛从胸口妖毒侵蚀处蔓延至四肢百骸。冷汗早已浸透残破的内衫,混合着尘土与干涸的血迹,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左半边身体麻木僵硬,如同不属于自己,仅靠右腿和右手拄着的七星剑维持着不至于滑倒在地的姿势。丹田之内,原本充盈如泉的道家真气近乎枯竭,只余下几缕微弱的暖流在龟裂的“田地”中艰难游走,试图抵御那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不断扩散的阴寒妖毒。
通讯器里金月那带着颤抖的急切呼唤,他隐约听到了,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遥远。近在咫尺的,是五通神那非人的、混合着暴戾痛楚与无尽怨毒的嘶吼,以及它庞大身躯在黑暗中蠕动、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时,利爪刮擦地面和妖气翻涌的沉闷声响。他甚至能闻到那股随着对方逼近而越发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
不能回复,也无法回复。全部的意志和残存的力量,都必须用来应对眼前这头垂死挣扎、却更加危险的凶物。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用还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探入几乎被妖血腐蚀碎裂的道袍内衬。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冷、粗糙、带着古老铜锈感的硬物——正是那面传承自茅山祖师、历经数代、已然灵光黯淡、镜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古旧青铜照妖镜。
镜子入手冰凉,却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温热感,仿佛一位即将油尽灯枯的老者,在感受到后辈危机时,勉强提起的最后一口精气。章临渊心中微颤,一股酸楚与决绝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师父将镜子传给他时曾说:“此镜随祖师斩妖除魔,灵性虽损,正气犹存。危难之时,或可护你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他挣扎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倚靠的墙壁上挪开一点,勉强以半蹲的姿势稳住下盘,避免被一击即溃。然后,他左手艰难地托起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与右手一起,颤抖却坚定地捧起了那面古镜。
体内,那几缕残存的道家真气被他以意志强行榨取、凝聚,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不顾经脉传来的、如同被寸寸撕裂般的剧痛,疯狂地注入到掌中的青铜照妖镜中。
“嗡……”
镜身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轻鸣,仿佛沉睡的古魂被艰难唤醒。布满裂纹的镜面,极其勉强地泛起一丝昏黄黯淡、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光芒。这光如此微弱,甚至无法照亮章临渊自己满是血污的脸庞,只能在他身前尺许范围内,投下一圈朦朦胧胧、摇曳不定的光晕。但这光晕之中,却蕴含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百邪不侵的纯阳正气,虽然稀薄,却坚韧无比,如同最后一道薄如蝉翼、却不容亵渎的屏障。
他将这最后的、微弱的光芒,对准了前方妖气最为浓烈、最为凝聚,如同黑暗潮水般汹涌扑来的方向。
几乎就在他举起宝镜的同一刹那!
“嗬……死!!”
五通神蓄势已久的最后一击,发动了!它虽然被章临渊的“天外流星”重创左前蹄,妖元受损,流星锤也被毁,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邪物濒死的反扑往往最为疯狂、最为不计代价!它嗅到了章临渊身上那急剧衰弱的生命气息和精纯道基的“香味”,贪婪彻底压倒了痛楚与恐惧!
只见黑暗中,那庞大的、流淌着污血的轮廓猛地一弓,随即如同出膛的炮弹般轰然扑出!不再是诡诈的远程攻击,而是最直接、最野蛮、最凶残的肉身扑杀!它剩下的三只蹄足(牛蹄、马蹄、罗刹蹄)狠狠蹬地,腐烂的地面被踏出深坑,整个身躯带着腥风,五颗头颅同时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毕露,犬牙交错,混合着毒涎与污血,从不同的角度噬咬向章临渊的头颅、脖颈、胸膛!同时,那粗壮如柱、缠绕着残余妖气的罗刹鬼臂,也五指箕张,乌黑的指甲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掏章临渊的心窝!
这一扑,汇聚了它残存的全部妖力、怨念与凶性,势要将眼前这个重创它、羞辱它的可恶道士撕成碎片,吞食殆尽!
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章临渊瞳孔紧缩,映照出那急速逼近的狰狞恶影。手中的照妖镜光晕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他能做的,只是将残存的真气不计后果地注入镜中,竭力维持那最后的正气屏障,同时身体紧绷,准备承受那不可避免的、或许就是终结的冲击……
然而——
就在五通神的利爪獠牙即将触及那层微弱光晕的千钧一发之际!
“哧啦——哧啦——哧啦——!”
数道破空锐响,如同裂帛,从地窖上方那漆黑的入口处骤然传来!紧接着,数道矫健沉稳、带着硝烟与钢铁气息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凭借着精钢打造的战术安全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而精准地滑降落地,双脚触地的瞬间便顺势翻滚卸力,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落地,展臂,据枪,瞄准——一气呵成!
三道人影在落地的刹那已然呈品字形战术队形扇形展开,黑洞洞的枪口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瞬间锁定了正在扑击的庞大妖物!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看清目标的全貌,长久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战斗本能已然驱动了他们的手指!
“开火!!!”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几乎同时从上方传来,正是紧随第一批战士之后、同样利落滑降下来的黄志刚连长!他双脚尚未完全站稳,怒吼声已伴随他手中自动步枪喷吐出的火舌一起迸发!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
“突突突突——!!”
刹那间,死寂的地窖被彻底点燃!95-1式自动步枪清脆急促的点射声、92式手枪沉稳有力的速射声、以及后来者携带的95式班用轻机枪那沉闷而连贯、如同重锤擂鼓般的咆哮声,交织混杂,汇成了一曲狂暴无比、充斥着毁灭力量的钢铁与火焰的死亡交响乐!枪口焰疯狂闪烁,将昏暗的地窖映照得忽明忽暗,光影剧烈跳动,如同地狱的熔炉骤然开启!
子弹!无数的子弹!灼热的、旋转的、带着现代工业文明极致杀戮效率的金属弹头,如同瓢泼暴雨,又似钢铁洪流,瞬间构筑起一道炽热而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墙,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向了扑在半空中的五通神!
现代火药推动的金属风暴,其速度与动能,远超任何冷兵器的投掷或弓弩的射击!
“噗噗噗噗噗——!!!”
子弹钻入血肉、击碎骨骼、撕裂筋膜的声音密集得连成一片,如同无数重锤同时敲打浸水的败革!特制的钢芯穿甲弹头轻易地撕裂了五通神体表那本已因重伤而稀薄紊乱的妖气防御,狠狠钻入它那由五种妖兽拼凑而成的、早已伤痕累累的躯干之中!
“嘶昂——!!!”
五通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杂了极致痛苦、暴怒与难以置信的惨嚎!它扑击的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到极点的金属风暴硬生生遏制、打断!身上瞬间爆开无数个碗口大小的血洞,乌黑腥臭、仿佛混杂着内脏碎块的妖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嗤嗤作响地腐蚀着地面和空气!它的身躯在半空中剧烈颤抖、扭曲,像是被无数无形的重拳连续猛击,踉跄着向后跌退,重重地砸在后面的杂物堆上,引发一阵稀里哗啦的倒塌声。
这仅仅是一轮齐射的开端!
几乎就在第一批三名战士打空第一个弹匣、手指迅捷无比地按下弹匣卡榫、空弹匣落地的“叮当”声尚未消散的瞬间——
“嗖——嗖——嗖——!”
第二批滑降的战士已然就位!他们同样训练有素,落地、翻滚、据枪的动作如出一辙的流畅。但他们没有立刻开枪,其中两人手臂猛地向后扬起,旋即用尽全力向前挥出!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不是投掷普通的进攻型手雷,而是延迟投掷!凭借长期磨合的默契与精湛的投弹技巧,数枚86式全塑无破片套筒手雷(训练中常用,此处为情节需要假设为实弹)划出数道低平而精准的抛物线,并非落向五通神脚下的地面,而是计算好了时间和轨迹,凌空飞至它那因为剧痛而昂起、试图再次凝聚妖力的头颅上方!
“轰轰轰轰——!!!”
比枪声更加暴烈、更加震撼人心的剧烈爆炸声连环炸响!预制破片钢珠在密闭空间内获得了最大的杀伤效能,如同无数颗灼热的死亡之雨,以爆炸点为中心,向下方和四周疯狂溅射!灼热到足以融化金属的气浪与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五通神的头颅和上半身,随即席卷整个地窖!连厚重的土壁都被震得簌簌落下大块泥土,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味、焦臭味和浓烈的血腥妖气!
“嗷呜呜呜——!!!”
五通神那混合了五种音调的凄厉惨嚎达到了顶点,随即变得支离破碎!它那本就伤痕累累的护体妖气在这近距离的空中爆炸面前彻底被撕得粉碎!马头上的鬃毛被燎光,皮开肉绽;犬头半边脸血肉模糊,露出焦黑的颧骨;猪头的长鼻子被炸飞了一半;牛头的弯角断了一根;那烂头更是被炸得几乎看不出原形!庞大的身躯被炸得向后抛飞,撞在更远处的墙壁上,又软软滑落,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污血痕迹。身上多处可见被破片撕裂的、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内部蠕动的、颜色诡异的脏腑组织!
硝烟弥漫,刺鼻的气味让人呼吸困难。手电光柱在烟尘中慌乱扫过,映照出地窖内一片狼藉,如同被小型炮火反复耕耘过的战场。
五通神瘫倒在墙角,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妖血如同小溪般从无数伤口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小滩。它似乎连惨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五颗头颅偶尔无意识地抽搐,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然而,那五双眼睛——尽管有的眼皮被炸烂,有的眼球受损——深处却依然闪烁着顽强的、怨毒至极的暗红色光芒。邪物的生命力,尤其是这种吞噬了无数香火愿力(哪怕是邪愿)和生灵精血的“伪神”,顽强得超乎想象。它残存的妖力正在本能地、缓慢地试图封堵伤口,凝聚最后的力量,哪怕同归于尽!
黄志刚吐掉溅入口中的泥土和硝烟味,咳嗽了两声,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墙角那团仍在微微蠕动的恐怖肉块,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作为经验丰富的指挥员,他深知“伤兽犹斗,其势更凶”的道理。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多功能军用刺刀,“咔哒”一声,利落地甩开刀身,随即将其精准而牢固地卡装在步枪的刺刀座上。雪亮的合金刀锋在战术手电摇曳不定的光束下,反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寒芒,仿佛能切开眼前的黑暗与邪恶。
他环视身边一个个同样满身尘土硝烟、脸上却毫无惧色、只有坚定与战意的年轻面孔。这些战士,有的可能才十八九岁,刚刚离开家乡不久,但此刻,他们的眼神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
“同志们!”黄志刚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压过了妖物微弱的呻吟和尚未散尽的爆炸余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眼前这个鬼东西,就是躲在暗处装神弄鬼、残害咱们老百姓的畜生!看看它这副德行,人不人鬼不鬼,吃人血肉,吞人魂魄,死有余辜!”
他顿了顿,目光从每一张脸上扫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与血脉贲张的激昂:
“咱们这支队伍,是从抗战烽火里杀出来的老部队!当年陈康大将带着咱们的前辈,靠的是什么?是大刀!是刺刀!是敢跟鬼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性!今天,面对这个人民的敌人,这个祸害乡里的妖魔,咱们也不能怂!”
“给老子拿出当年大刀队的气势来!别给咱们身上这身军装丢人!别给咱们部队的光荣历史抹黑!”
他猛地将上了刺刀的步枪向前一挥,刀锋划破烟尘,指向墙角挣扎的五通神,声嘶力竭地怒吼:
“冲上去!消灭它!为了被它害死的乡亲!为了身后千千万万老百姓能睡个安稳觉!杀——!!!”
“杀——!!!”
所有战士,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异口同声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与一往无前的勇气!他们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如同被激怒的狮群!
没有任何犹豫,“唰”的一声,所有能装上刺刀的步枪瞬间完成了上刺刀的动作,雪亮的刀锋组成了一片寒光闪烁、向前移动的金属丛林!不能上刺刀的,也紧握枪身,将其作为近战棍棒,或者拔出了腰间的工兵铲、军用匕首!
没有复杂的战术队形,只有最直接、最悍勇的冲锋!他们如同决堤的怒涛,又似扑向火焰的飞蛾,带着震天的怒吼与战歌的旋律,向着墙角那恐怖、邪恶、仍在垂死挣扎的妖物,发起了视死如归的集团白刃冲锋!
这一刻,什么妖魔鬼怪的超自然力量,什么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都被抛在了脑后。军人的荣誉、对人民的责任、对战友的承诺、以及融入血脉的、守护脚下土地与身后同胞的钢铁信念,化作了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力量!
“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雄壮却带着悲怆的旋律在冲锋的战士中间响起,开始还有些杂乱,迅速变得整齐、嘹亮,压过了地窖内的一切杂音!这歌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先辈的热血与意志,加持在今日这群同样年轻的战士身上!
看着那一道道义无反顾、挺着刺刀与工兵铲、高唱着战歌冲向强大妖物的绿色背影,看着他们年轻而坚毅的侧脸在晃动的光影中明明灭灭,章临渊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尖,直冲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胸腔之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彻底填满——是感动,是震撼,是悲壮,是崇敬,更有一股锥心刺骨的痛!
这些军人,大多与他素不相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道法玄术,不了解五通神的诡异可怕吗?他们知道!从他们紧绷的肌肉、如临大敌的眼神就能看出,他们深知面对的是何等超乎常理的怪物。但他们依然来了,毫不犹豫地滑下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地窖,用血肉之躯和手中钢铁,为他这个陌生人,为这片土地上可能受害的百姓,筑起了一道长城!
他们明知前方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为了救他,为了保护这方安宁,竟能如此慨然赴死!
“不能……绝不能……” 章临渊的嘴唇颤抖着,无声地翕动。剧烈的情绪冲击,加上伤势的恶化,让他又是一口暗红色的淤血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嘴角却溢出了一丝血线。
绝不能让这些英勇的战士死在这里!绝不能让他们的牺牲,仅仅换来这妖物的重创而非毁灭!他们的命,比这邪物珍贵千倍万倍!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章临渊几乎被剧痛和疲惫淹没的灵台!
他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光芒。原本因为重伤和力竭而黯淡的眼眸,此刻竟然重新燃起两簇炽烈的火焰——那是燃烧生命本源、燃烧道基神魂才能点燃的魂火!
“嗬……啊——!”
他低吼一声,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力气,竟然猛地站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胸口被妖毒侵蚀之处,传来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但他硬生生挺住了,身躯如同风中残竹,虽欲折,却未倒!
他松开了拄着的七星剑,宝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灵光彻底黯淡。他双手缓缓抬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重若千钧,手臂不住颤抖,指尖因为用力而毫无血色。
双手在胸前艰难地合拢,拇指、食指、中指以特定的角度交错、扣合……一个古老、复杂、蕴含着沟通天地至高法则意境的道家手印——上清敕令印,被他以无比缓慢却异常坚定的速度,艰难地结成!每变化一个指诀,都仿佛耗尽他全身的力气,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同时,他干裂的嘴唇微张,以微不可闻、却仿佛用灵魂每一个碎片在共振、在呐喊的声音,急速默念出茅山最高请神秘咒:
“焚香……昭告,敕令……玄坛!三清道祖,列位高真……弟子章临渊,忝为茅山末学……今遇大魔,性命垂危……同道临危,百姓罹难……恭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护法尊神,显圣真形!荡涤妖氛,护佑苍生……急急如律令!”
咒文念出,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流逝。但他知道,这还不够!面对五通神这种级别的邪物,尤其是它濒死反扑可能带来的变数,以及要保护那些冲锋的战士,寻常请神之力,恐难周全!
拼了!
他眼中狠色一闪,结印的双手陡然一变!左手三指(拇指、食指、小指)竖起,右手五指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暗合某种密理的方式交叠覆盖于左手之上——这是他在一次边境任务中,偶然救下一位被邪术所伤的藏地老僧,对方为报恩而传授的、属于藏传佛教宁玛派一支的、用于在绝境中沟通本源佛性、激发潜能、甚至引动守护力量的特殊手印“大悲解脱印”!此印非至诚至坚、舍身忘我者不能施展,且有极大反噬风险,老僧曾言“慎用,慎用,九死一生”。
道门手印与佛门法印,在此刻,被章临渊以自身为炉鼎,强行融合、催动!这无异于在已经濒临崩溃的经脉中同时点燃两股属性不同、却都狂暴无比的力量!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普陀……俱胝喃……但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一段简短却蕴含强大愿力的准提咒心咒,混合着他对守护之念的极致虔诚,以佛门梵音诵出,与体内残存的道家真气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与冲突,剧痛瞬间倍增,他几乎晕厥,却靠着意志死死撑住!
不够!还不够!要请,就请最强的!要护,就护个彻底!
章临渊心中再无任何杂念,只剩下最纯粹的“守护”与“诛邪”之志。他将这融合了道佛两门精义、燃烧着生命与道基的强烈意念,化作最后一声无声的呐喊,直冲冥冥!
手印再变,强行回归道家至高法印——三清指!但此时的三清指,指尖竟隐隐泛着一层微弱的、柔和却坚韧的金色佛光!
“玉清敕令!太清符召!上清法旨!三界十方,诸天神圣,佛道尊者,闻吾号令!弟子章临渊,愿以毕生修为、此身寿元、乃至轮回功德为献祭……暂借神通!荡魔卫道,护我同道,就在今朝!恳请……显圣!!!”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虽然声音嘶哑微弱,却仿佛用尽了灵魂所有的力量!
“嗡——!!!!!”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远比之前请巨灵神时更加浩瀚、更加威严、更加恐怖、仿佛来自宇宙本源、带着煌煌天威与无尽慈悲的矛盾又统一的气息,骤然自章临渊那残破不堪的躯体之内爆发!
“轰——!!”
以他为中心,刺目欲盲、如同液态太阳般的金色神光猛然炸开!那光芒并非气焰,而是如同有生命的金色水流,厚重、凝实、充满了至高无上的力量感!光芒所及之处,地窖内残留的妖气、怨念、乃至硝烟尘土,都如同冰雪遇沸汤般瞬间消融、净化!
“咔嚓……咔嚓……轰!”
章临渊的身体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万千雷霆在骨骼经脉中同时炸响的爆鸣!他的身躯开始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疯狂膨胀、拔高!肌肉贲张隆起,如同千年古树的根瘤,又似蕴藏着火山之力的山岩,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与神性的美感!皮肤的颜色从古铜急速转化为一种深邃浩瀚、仿佛能将一切光线都吸纳其中的靛蓝色,如同无垠的夜空,又似最深的海渊!满头因为血污而粘结的黑发,瞬间根根倒竖而起,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如火,狂乱地舞动着,仿佛燃烧的烈焰!
他原本合身的道袍早在第一次请神和连番恶战中就已碎裂不堪,此刻在这股磅礴神力爆发下,更是彻底化为飞灰,消散于金色神光之中。仅剩下腰间,由那炽烈神光自然凝聚、幻化而成的一条样式古朴、刻满云雷纹路的金色短裤,勉强遮体,更添几分原始而威严的神魔气息。
整个过程看似漫长,实则只在瞬息之间!
转眼间,一尊身高超过三米五、赤发如火倒竖、蓝肤如夜深邃、眼如铜铃炯炯放射金色神光、面目威严如同镇守南天门的天王金刚、周身环绕着淡淡金色光焰与细微雷霆的巨神,如同山岳般矗立在了狭小的地窖中央!神威如狱,又似春风化雨,充满了无上的威严与一种奇异的、悲悯苍生的柔和。两种矛盾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这尊法身之上。
正准备与垂死妖物进行最后白刃搏杀的黄志刚和战士们,被这近在咫尺、突如其来的神圣异象彻底惊呆了!那磅礴无匹的威压让他们呼吸停滞,心脏狂跳,冲锋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手中的刺刀和枪械,在这尊散发着宛若实质神威的巨人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黄志刚身边那个刚入伍不久、来自农村的小战士,何曾见过这等景象?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无比的震撼:“俺……俺的娘咧……这……这是啥?!绿……绿巨人?不对,蓝的……还会发光……是……是浩克他哥吗?!”
黄志刚反应极快,虽然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但作为指挥员的素养让他瞬间压下了翻腾的思绪。他猛地回手,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捂住了小战士的嘴,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敬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呵斥道:“胡咧咧什么!什么浩克!那是洋鬼子的玩意儿!这是……这是咱们华夏自己的神!是雷公?是天王?是护法尊神!” 他看向那尊赤发蓝肤、眼放金光的巍峨神人,眼神中充满了震撼、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仿佛看到传说照进现实的激动与信任。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地对周围同样呆若木鸡的战士们低吼道:“都给我稳住!别乱动!别出声!这是……这是章局长请来的天神!是来帮咱们斩妖除魔的!别打扰了……章大师……施展神通!”
战士们如梦初醒,纷纷压下心中的惊骇,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但冲锋的态势已然停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神迹。
化身神人的章临渊(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法身的,是那响应了誓愿召唤而来的、一丝至高存在的显化意志,混合着章临渊本我守护执念的融合体),缓缓转动那如同熔金浇筑而成的巨大头颅,金色的眼眸如同两轮温暖又威严的小太阳,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年轻、沾染硝烟尘土、写满震撼与警惕的脸庞。那目光中,闪过一丝清晰可辨的温和与赞许,仿佛在说:“好儿郎,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