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天色早已黑透如墨。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以倾盆之势猛烈地泼洒下来。豆大的雨点密集得如同帘幕,疯狂地砸在工棚的彩钢瓦顶上,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噼里啪啦”巨响,仿佛有无数恶鬼在头顶敲打着战鼓。狂风呼啸,卷着冰冷的雨水,毫无章法地抽打着工地上的一切,废弃的建材被吹得哐当作响。夜空中,银蛇乱舞,一道接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挥动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地撕裂漆黑的天幕,将大地瞬间照得一片诡异的惨白。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滚滚而来,震得人心胆俱裂,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与库房外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恶劣天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号工棚内的喧嚣与燥热。劣质白酒和啤酒的气味,混合着浓重的烟草味、汗臭味以及熟肉的油腻气息,几乎形成了一种有形的瘴气,弥漫在工棚的每一个角落。临时拼凑的长条桌上,杯盘狼藉,堆满了啃剩下的骨头、空酒瓶和狼藉的菜汤。工人们围坐在桌旁,或因酒精而满面红光,或因划拳而声嘶力竭,一个个袒胸露臂,吆五喝六,人声鼎沸,嘈杂的音浪几乎要掀翻工棚的屋顶,顽强地与外面的风雨雷声抗衡着。白天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都在这短暂的麻痹和群体的狂欢中被彻底遗忘。
没有人注意到,那间存放石像和金棺的废弃库房,屋顶一处早已存在的细微裂缝,正在暴雨无情的冲刷下不断扩大。冰冷的雨水,汇成细流,顺着缝隙滴滴答答、持续不断地落下,精准地浇淋在铜角金棺之上,打湿了那张覆盖其上的、刻满暗红色玉片和金色符箓的巨网。雨水浸润着玉片,冲刷着那些古老而诡异的符文,使得那些原本沉黯的线条,在偶尔透过缝隙映入的、惨白闪电的光芒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地扭曲、蠕动,散发出一种不祥的、逐渐苏醒的气息。
突然!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得如同巨龙般的惨白闪电,挟带着天地之威,并非击向远山或高楼,而是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不偏不倚,狠狠地、精准地劈中了那间孤零零的库房!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甚至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风雨雷声!仿佛一颗炮弹直接在库房内部爆炸。
库房的彩钢板屋顶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瞬间掀飞了大半,扭曲的金属构件带着火星四散飞溅!强烈的电光一闪而逝,照亮了库房内部如同被飓风席卷般的狼藉景象。紧接着,传来一阵密集而清脆的、令人心悸的哗啦碎裂声——那是金刚石像无法承受这天地伟力与某种内部爆发的能量冲击,彻底炸裂成无数碎块的声音!
几乎在石像炸裂的同时,库房内传来一声更加沉闷、更加厚重、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巨响——“嘭!!!” 像是千斤重的棺盖被一股来自棺内的、积郁了无数岁月的恐怖巨力猛地轰飞,重重地砸在库房的墙壁上,又弹落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无尽暴戾、怨恨、饥饿与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穿透了密集的雨幕,压过了狂风的呼啸,清晰地、如同冰锥般刺入不远处一号工棚内每一个醉意朦胧的人的耳膜深处!
工棚内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的划拳声、笑骂声、吹牛声,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时间仿佛凝固了。工人们举着酒杯的、夹着菜的、张着嘴笑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脸上兴奋的红潮迅速褪去,被一种茫然的、难以置信的惊愕所取代。浓烈的酒意,在这声直击灵魂的咆哮面前,瞬间蒸发了一大半。
“什……什么声音?”小吴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望向库房的方向。
“打……打雷?”有人下意识地喃喃,但立刻意识到不对,这声音,比雷声更近,更……活生生,充满了恶意。
还没等有人做出更理智的反应。
“砰——!!!!”
库房那单薄的、饱经摧残的彩钢板墙壁,被一股纯粹而野蛮的物理力量从内部猛地撞开一个巨大的、边缘扭曲撕裂的窟窿!一道巨大、模糊、周身缠绕着如同实质般黑色秽气的黑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泥土腥气、陈旧尸臭和浓烈血腥味的狂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如同鬼魅般的速度,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挣脱束缚的魔神,猛地窜出,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死亡的轨迹,直扑向灯火通明、人声刚刚沉寂下来的一号工棚!
“啊——!!”
“什么东西?!”
“妈呀!救命!!”
工棚内,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惨叫、惊呼和绝望的求救声。桌椅被撞翻的噼里啪啦声,人体被猛烈撞击、拖拽的沉闷声响,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但这混乱而恐怖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就被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更加原始的声响所取代——那是利刃撕裂帆布与皮肤的“刺啦”声,是骨骼被巨大力量强行折断的“咔嚓”脆响,是肌肉和内脏被野蛮撕扯、啃噬的湿滑黏腻声,以及……一种仿佛血液被急速吸吮的、如同漏气般的“嘶嘶”声……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短促到极致、仿佛被瞬间掐断喉咙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最后哀嚎。
风雨依旧在咆哮,雷声渐渐远去,仿佛刚才那恐怖绝伦的一幕,只是这暴风雨夜中一个短暂的、不真实的噩梦。然而,一号工棚那里,此刻却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冲刷着工棚破洞边缘和地面上开始蔓延开的、混合着雨水的暗红色液体,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与不远处二号工棚里被惊醒的、陷入一片恐惧死寂的工人们,形成了诡异而森然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