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如同吝啬的金粉,涂抹在古宅废墟焦黑的断木和破碎的砖瓦上。老僵焦黑的身躯静静躺在瓦砾间,十根如同枯枝般的焦黑指骨顶端,那几颗用强力胶水粗暴粘上的廉价碎钻,折射着廉价却刺眼的光芒。它脸上那凝固的、满足的“笑容”,在烟尘弥漫的暮色里,显得格外荒诞而悲凉。
姜一瘫坐在老僵焦黑的躯体旁,手指还残留着胶水的粘腻感。他用沾满灰土和血渍的手,轻轻合上了老僵那双依旧执着地盯着指骨上“钻石”的浑浊眼珠。指骨冰凉僵硬,再无一丝波动。
“盘兄…小草兄…”姜一低头,看着怀中那面温热的八卦盘。盘面上的小草,三片金红色的叶片微微舒展开一丝,叶尖的赤红光芒虽然微弱,却稳定了许多。叶腋处,那枚吸收了一点点果核生机的赤红果实雏形,如同沉睡的火山心脏,极其缓慢地搏动着。传递来的意念不再是“饿…痛…”,而是变成了“暖…困…要睡…”。
能睡…是好事。说明在恢复。
钱老板和柱子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老僵的尸体和姜一疲惫的身影,胖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肉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阿黄趴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舔舐着身上的伤口,独眼警惕地扫视着死寂的废墟。
“姜天师…”钱老板搓着手,声音干涩,“僵尸大哥…它…也算是…呃…死得其所?这…这后事…要不…找个好点的棺材铺…”
姜一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老僵的尸体,落在那片彻底塌陷下沉的古宅地基上。烟尘尚未散尽,灰爷的鼠群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通向黑暗深处的鼠洞轮廓。幽冥教主…房东…白芷…还有那扇被“火锅汤底”灌得暴怒的青铜巨门…一切都被埋葬在下面。是彻底终结?还是暂时的沉寂?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金属共振般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废墟深处传来!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塌陷区边缘,靠近那口枯井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处坍塌的砖石瓦砾下,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板被无形的力量顶起!石板下方,露出的不是泥土,而是一个…布满古老青铜锈迹的盒子一角!
青铜匣子?!
那个房东一直守护的、藏在古宅地下、甚至半夜焚香祭拜的青铜匣子?!它竟然没有被地陷彻底掩埋?!
石板被缓缓顶开!青铜匣子的全貌露了出来!匣体不大,通体覆盖着厚厚的绿锈,上面雕刻着难以辨认的扭曲花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和神秘。匣子表面并无光芒,但那股微弱却清晰的嗡鸣声,正是从它内部传出!
更诡异的是,随着匣子的暴露,那股嗡鸣声仿佛与什么产生了共鸣!
“呃…嗯…”昏迷在临时担架上的房东小姐,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呻吟!她枯槁的脸颊上,原本死灰的皮肤下,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青铜色光芒一闪而逝!她无意识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指向青铜匣子的方向,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不清、却如同刀凿斧刻般的字眼:
“青…匣…开…素…影…归…”
青匣开!素影归!
素影?!青匣素影?!房东的网名!她的社交账号Id!青铜匣子的头像!
姜一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他猛地看向房东枯槁的手指,再看向废墟中那个嗡鸣作响的青铜匣子!一个冰冷残酷的真相,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青铜匣子里封存的…难道不是器物…而是…房东的…另一半?!或者说…她的…本源?!
“素影…素影…”姜一喃喃自语,看着房东指向匣子的枯瘦手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幽冥教主说“钥匙…祭品…不够纯”…他要的纯净之血…莫非指的就是…彻底打开青铜匣子,释放“素影”,与房东本体融合?!
这青铜匣子…才是古宅地下最大的秘密!房东本身…就是开启地宫巨门最终的“钥匙”!
“快!把那个匣子!拿过来!”姜一对着柱子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柱子被姜一的眼神吓到,连滚爬爬地冲到废墟边,费力地将那个沉重的青铜匣子从瓦砾下拖了出来。匣子入手冰冷沉重,嗡鸣声更加清晰,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冲撞!
陈科长也带着医疗官围了过来,紧张地看着房东的反应。但房东在吐出那六个字后,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姜天师!房东小姐情况非常危险!失血过多,生命力透支严重,魂魄极度不稳!必须立刻进行紧急维生治疗和魂魄稳定措施!”医疗官检查后,声音凝重。
“魂魄稳定…”姜一看着怀中盘面上那株昏昏欲睡的小草,再看看那个嗡鸣作响的青铜匣子,心念电转。盘兄和小草兄刚刚恢复一丝元气,力量微弱,直接用于稳定房东魂魄风险太大!而且…这青铜匣子的异动必须搞清楚!
“钱老板!”姜一猛地抬头,“把聚宝斋剩下的…那支备用的招魂引灵笔!拿来!快!”
钱老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还…还有一支?!库房暗格!柱子!快!去拿!”
柱子飞奔而去。
“姜一?你要笔仙做什么?”陈科长皱眉,看着那个诡异的青铜匣子,“这东西…”
“写医嘱!”姜一眼神锐利,“写一份…能救房东小姐的医嘱!”
很快,柱子气喘吁吁地捧着一支崭新的、通体漆黑、笔毫雪白、笔杆刻满符文的招魂引灵笔跑了回来。
姜一接过笔,没有咬舌尖(实在没血了),只是集中残存的心神和法力,缓缓注入笔杆!笔尖的白毫无风自动。一个模糊、穿着古代儒衫的怨灵虚影,带着新生的迷茫和书写欲望,在笔杆上方浮现。
“听着!”姜一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指向担架上的房东,“目标!她的魂魄本源!她的身体状态!捕捉她最核心的‘存在’需求!写!把救她的方法!写在这纸上!”
他又指向那个嗡鸣作响的青铜匣子:“还有它!它与她之间的联系!最关键的那一点!写出来!”
笔仙虚影感受到姜一强大的意念压迫和目标魂魄的极度虚弱(容易侵入),立刻兴奋起来!猩红的笔尖迫不及待地戳向医疗官递过来的空白病历纸!
唰!唰!唰!
笔走龙蛇!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贪婪的书写快感!
纸上瞬间出现一行行扭曲、狂乱的血色字迹:
“……魂散……魄裂……本源枯……”
“……命火将熄……需……引……归……”
“……匣……同源……血……锁……”
“……七日……内……合……归位……”
字迹越来越快!越来越深入!笔仙似乎被房东那奇特的本源状态和青铜匣子的神秘联系深深吸引!
突然!笔锋猛地一顿!
纸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血红“锁”字!
紧接着,笔仙似乎捕捉到了匣子内部最深处、与房东枯指共鸣的那一丝核心波动,笔尖疯狂地在“锁”字旁边勾勒!画出了一个极其复杂、透着古老禁锢气息的——青铜符文!
符文完成的刹那!
嗡——!!!
青铜匣子猛地剧烈一震!嗡鸣声瞬间拔高!匣体表面的绿锈簌簌掉落!一道细微的、却清晰无比的青铜色光芒,如同实质的锁链,猛地从匣子内部射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连接上了担架上房东枯瘦的手指!将她指尖那点微弱的青铜光芒瞬间点亮!
“呃啊——!”昏迷的房东发出一声短促、极其痛苦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仿佛灵魂被无形的锁链狠狠勒紧!
“小姐!”白芷的虚影瞬间浮现,魂体剧烈波动,充满了恐惧和悲伤!
“停笔!”姜一厉喝!
但已经晚了!笔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连接和恐怖的禁锢力量吓到,笔尖猛地一划!在血色符文下方,留下了最后几个潦草、带着惊恐的字迹:
锁魂……夺命……七日……必……合……
笔仙虚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瞬间缩回笔中!招魂引灵笔掉落在地。
纸上,那血淋淋的“锁魂夺命”和“七日必合”,如同冰冷的判词!
青铜匣子上的光芒缓缓收敛,嗡鸣声也低了下去。连接房东手指的青铜光链消失,但她枯槁的脸色似乎又灰败了一分,呼吸更加微弱。
“七日…必合…”姜一看着病历纸上那触目惊心的字迹,又看看气息奄奄的房东和那个死寂下去的青铜匣子,手脚冰凉。笔仙的诊断(或者说预言)清晰无比:房东和匣子里的“素影”本源相连却又被强行割裂封锁,现在房东濒死,匣子里的力量为了自保(或者说回归),正在反过来强行抽取她的残魂!必须在七日内,让匣内“素影”与房东本体融合归位!否则,房东魂飞魄散!
“陈科长!立刻安排最好的医疗设备!维持她的生理指标!”姜一的声音嘶哑而急促,“钱老板!柱子!把房东小姐抬回聚宝斋!不!抬到…古董街!找刘掌柜!借他家祖传的‘养魂玉棺’!”
“养…养魂玉棺?!”钱老板倒吸一口凉气,“刘掌柜那口玉棺材?那可是他祖传的镇店之宝!非卖品!”
“告诉他!租!一天一百两金子!不!五百两!他要不借!我让盘兄和小草兄去他家门口‘录像’!播他偷看隔壁王寡妇洗澡的记忆!”姜一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道义了。
钱老板:“……”
“盘兄,小草兄,”姜一低头,看着怀中温热的八卦盘,“接下来…辛苦你们了。”
他拿起那张写满血色医嘱的病历纸,指着上面笔仙画下的那个扭曲古老的青铜符文:“扫描它!分析它!找出打开那个破匣子的方法!或者…暂时隔绝匣子和房东小姐联系的办法!我们只有七天!”
盘面光芒微微亮起,小草那三片金红的叶片轻轻摇曳,传递出“嗯…锁…难…试试…”的意念。它似乎对那个符文也很感兴趣(或者说,本能地觉得那东西可能“好吃”?)
姜一看着被小心翼翼抬走的房东,看着她枯瘦手指上那点微弱的、与匣子同源的青铜光芒,又看看瓦砾间老僵焦黑尸体上那排闪闪发光的钻石指甲,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在心口。
七天。从废墟里抢回一条命,却只换来七天的倒计时。
“幽冥教主…”姜一的目光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塌陷巨坑,声音冰冷如铁,“你最好…死透了。”
(第七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