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先是屏息凝神的潜伏与精准射击,紧接着是遭遇“海盗”时的生死搏杀——榨干了杨亮最后一丝体力。此刻,肾上腺素狂潮退去,留下的只有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全身。浑身肌肉,尤其是双臂和肩膀,传来撕裂般的酸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胀的肋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内的极限爆发,特别是为了压制海盗而连续开弓五次,对他未经长期高强度训练的肌肉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负荷。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肌肉的抗议。
然而,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巨大的、几乎令人眩晕的亢奋——像电流一样在他疲惫的躯壳里奔涌!三只肥羊!还有那三个海盗身上剥下来的、一看就比他们自制的好得多的皮甲和武器!这些沉甸甸的收获,代表着食物、装备、安全感的巨大提升!一想到家人看到这些时的惊喜,想到营地实力将因此飞跃,所有的酸痛仿佛都被这股狂喜暂时压制了下去。
“爸,你撑住!我跑回去叫人!”杨亮强忍着身体的抗议,对正在处理羊尸和海盗尸体的父亲喊道。营地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常步行大约需要一个小时。但他等不了!父亲一个人守着三具羊尸和三具人尸,在越来越浓的暮色和浓重的血腥味中,如同坐在火药桶上!
杨亮把沉重的背包、弩箭和大部分战利品都留给了父亲,自己只拎了一把防身的工兵铲。轻装上阵,再加上心中那团火在燃烧,他咬紧牙关,迈开双腿,朝着营地方向发足狂奔!
归途变得异常艰难。身体的疲惫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肺叶,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酸痛的胳膊随着奔跑剧烈晃动着,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内衬,冷风一吹,冰凉刺骨。视线也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汗水而有些模糊。但他不敢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父亲在等着!
原本一小时的路程,在近乎透支的奔跑和意志的支撑下,竟被他硬生生压缩到了半小时左右。当那圈熟悉的木栅栏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惨淡的灰白。
“开门!快开门!妈!媳妇儿!是我!亮子!”杨亮冲到紧闭的栅栏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大喊,声音因为剧烈喘息而断断续续,带着无比的焦急。他重重地拍打着厚实的木门,发出“砰砰”的闷响。
栅栏内的木屋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杨亮的母亲和媳妇儿一脸惊惶地跑了出来,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弱火光,看清了门外儿子狼狈不堪、气喘如牛的样子。
“亮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没有?”母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手忙脚乱地拉开沉重的门闩,一边焦急地上下打量儿子,想从他沾满泥土和汗渍的衣服上找出血迹。
门刚一打开缝隙,杨亮就侧身挤了进来,顾不得解释,也顾不上自己快散架的身体,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快!没时间细说了!带上驴车!把最大的那个露营拖车套上!还有你们的武器都拿上!把保禄也带上!对了,把家里那条看家的黄狗也牵上!我爸一个人在大河拐弯那边等着呢!危险!”
他喘了口气,看着母亲和媳妇瞬间煞白的脸,赶紧补充道:“别怕!我们都没受伤!中午运气好,打到了三只大羊!本来想天黑前赶回来,结果…结果在快到小河汇入大河那个河滩口,撞上三个抢劫的!看打扮,就是之前河边死尸那种,海盗!肯定是海盗!”
他飞快地描述着惊险的一幕:“他们想抢我们!我们只能动手!我射倒一个,爸用弩放倒一个!最后一个想拼命,被爸用斧头砍了,咱家毛毛也立了大功,扑上去咬住了那家伙的腿!三个都解决了!”他刻意简化了过程,隐去了其中的凶险,“但天快黑透了!爸一个人守着那么多东西,血腥味重得吓人!谁知道会引来什么!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接应他!快!再晚就真出事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急迫,眼神里是深深的焦虑。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营地的夜色瞬间浓重起来。
一听杨亮描述的凶险和父亲独自留守的危险境地,杨亮的母亲和媳妇儿哪里还敢耽搁?两人脸色凝重,二话不说,立刻转身冲回木屋。
“保禄,快,穿上厚外套!”杨亮媳妇一边吩咐儿子,一边飞快地从墙上摘下挂着的简易木弩和备用斧头。杨亮的母亲则直奔牲口棚,动作麻利地给那头壮实的毛驴套上轭具,又迅速将那个用藤条加固过的简易“露营拖车”挂好。她顺手解开了看家护院的另一条黄狗“阿黄”的绳索。阿黄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气氛,兴奋地摇着尾巴。
短短几分钟,一家人已经集结完毕:毛驴拉着拖车,车上放着备用的绳索和几件工具。杨亮母亲手持长矛,杨亮媳妇一手牵着杨保禄,一手提着斧头。杨亮自己则重新握紧了工兵铲,阿黄警惕地跟在众人脚边。
“走!”杨亮一声令下,一家人借着天边最后一抹微光,沿着熟悉的小路,朝着大河拐弯处快步赶去。
路上,杨亮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越来越浓的黑暗,一边把今天惊心动魄的经历,详细地讲给母亲和媳妇听。从河滩埋伏羊群、惊险射杀,到归途突遭海盗劫杀、生死搏斗,听得两个女人心惊肉跳,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武器。
“天爷…这也太险了!”杨亮母亲听完,脸色发白,后怕不已,“你们爷俩真是…真是命大!”
“是啊,亮子,以后可千万再小心些!”杨亮媳妇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担忧地看着丈夫。
“妈,媳妇儿,我知道你们担心,”杨亮安慰道,语气也带着一丝沉重,“可这世道…危险躲不开。咱们只能像这次一样,豁出去拼,还得有运气护着。万幸,这回咱爷俩都没伤着!”
话题渐渐转到了收获上,杨亮的疲惫似乎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压了下去。他忍不住开始回味自己今天的“神勇”表现。
“嘿,说起来,今天这两仗,我这把弓可真是立了大功!”他挺了挺胸膛,声音也高了些,“你们是没看见!射那羊的时候,一箭一个准!后来对付那三个海盗,更绝!第一个离老远呢,‘嗖’一箭,直接放倒!第二个想冲过来,又被我钉在地上!要不是我箭法好,压住了阵脚,爸那边可就悬了!”
杨亮的母亲和媳妇对视一眼,虽然对儿子描述中那“百步穿杨”的细节将信将疑(毕竟她们没亲眼所见),但看到他难得如此兴奋和自豪,又想到父子俩确实平安归来还收获巨大,心中也满是庆幸和喜悦。
“是是是,咱家亮子最厉害了!”杨亮母亲笑着附和,语气带着宠溺。
“就是!多亏了你这神箭手!”杨亮媳妇也抿嘴笑着,眼中满是温柔和骄傲。
最捧场的还是杨保禄。小家伙仰着小脸,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光芒,紧紧拽着爸爸的衣角:“爸爸好厉害!像大将军一样!把坏蛋都射跑了!”
这来自家人的、尤其是儿子的崇拜目光,像一股暖流注入杨亮疲惫的身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满足感和成就感!这种被家人如此依赖和钦佩的感觉,在穿越前忙碌的都市生活中,是很少体会到的。
这股成就感,不仅仅带来了心理上的满足,更点燃了他更强的决心。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弓。这两场生死搏杀,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荒野里,这把来自现代产物弓弦制作的弓箭,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神器”!是远超时代的杀戮利器!他必须更刻苦地练习,将箭术磨砺到极致!这不仅关乎收获,更直接关系到自己和家人的生死存亡!
就在杨亮沉浸在决心与满足交织的情绪中时,一家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空最后一丝灰白也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前,赶到了大河拐弯处的河滩。
远远地,就看见一点微弱却稳定的白光在黑暗中晃动——那是杨建国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他正站在水边,弯腰仔细地查看着什么东西。而在杨建国脚边不远,那条立下大功的土狗毛毛,正低着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焦躁地围着地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不停地打转,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爸!我们来了!”杨亮连忙高声喊道,带着家人快步迎了上去。手电的光也立刻朝他们这边扫了过来。
杨建国显然早已注意到远处移动的光点和人声,当杨亮他们走近时,他正用手电光柱引导着方向,并朝他们用力挥了挥手。
“爸!您没事吧?”杨亮第一个冲到近前,紧张地打量着父亲,见他虽然满身血污,主要是处理羊和海盗时沾上的,但精神尚可,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新伤,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就是守着这一大摊子东西,心里发毛。”杨建国咧嘴一笑,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疲惫混合的神色。他用手电光扫过河滩上堆积的战利品,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亮子,快来看!咱们这次…可真是发大财了!”
“看!粮食!蜂蜜!还有丝绸!还有钱!”杨建国兴奋地指点着,“这帮家伙,肯定是刚打劫完商队或者哪个倒霉的庄园主!”
最后,他的手电光停在了毛毛一直警惕绕圈的地方——那个被拖上岸的黝黑独木舟旁的地上。“喏,最大的‘意外’在这儿呢。”
众人这才看清,那地上蜷缩着的,不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子!手脚被杨建国用割下来的皮条牢牢捆住,穿着一身质料上乘但已脏污不堪的细亚麻布衣服。孩子紧紧闭着眼睛,一头柔软的黑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脸蛋倒是圆润红扑扑的,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此刻,他正蜷成一团,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长长的眼睫毛在强光照射下像受惊的蝶翅般剧烈颤动——显然是在装睡!
“小孩?!”杨亮和身后的母亲、媳妇都惊呼出声,满脸的难以置信。杨保禄更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想凑近看,被他母亲一把拉住。
“嗯,就藏在这独木舟最里面,用一块破帆布盖着。”杨建国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抱下来就这样了,一直装睡。让毛毛看着,他跑不了。”
“海盗船上怎么会有小孩?”杨亮媳妇疑惑地问道。
杨建国叹了口气,用手电光扫过那三具海盗尸体和那艘粗犷的独木舟:“这些维京人,除了抢金银财宝,另一个重要的‘货物’就是人。掳掠人口卖作奴隶,是他们一大财源。我原以为他们主要在沿海或者东欧抓斯拉夫人,没想到在这内陆山区,他们也干这种勾当!这孩子,八成是哪个遭殃的富户或者小领主的子嗣,被他们顺手掳来,准备运到奴隶市场卖个好价钱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对海盗行径的厌恶和对孩子遭遇的同情。
“那…那咱们怎么办?”杨亮看着地上那瑟瑟发抖、仍在努力装睡的小小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杀掉?这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残忍。放掉?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小孩,在这野兽出没的黑夜荒原,等于送死。
杨建国蹲下身,用手电光仔细照了照孩子装睡也掩饰不住的惊恐表情,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站起身,语气低沉却坚定:“先带回去吧。咱们现在食物还算宽裕,多一张小孩子的嘴,养得起。这孩子一看就不是维京崽子,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让我下手…”他摇摇头,脸上露出不忍,“我下不去这手。咱们虽然落到这步田地,可还没变成野人,做不出这种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