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体育馆里，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和汗水滴落在地板上的细微声响。肌肉因过度透支而剧烈颤抖，乳酸堆积带来的酸痛感无处不在，但她依旧固执地对着空气挥出最后一拳，力道却已绵软不堪。她扶着膝盖，弯下腰，试图平复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的呼吸。
二楼栏杆处的阴影里，那点猩红早已熄灭，顾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份被沈浩的话语加剧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商业手段……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顾宴已经用他的方式，如此彻底地碾碎了潜在的麻烦，也将她更牢地钉在了“顾宴所有物”的位置上。
她直起身，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不甘火焰的自己。不能这样下去。她必须更快地变强，强到足以在竞赛中走得更远，强到……或许有一天，能拥有挣脱的资本。
第二轮比赛的对手，是号称“毒蛇”的李锐，以招式刁钻、擅长寻找对手弱点着称。赛前，顾宴依旧给了她一份简短的资料，上面清晰地标注了李锐的习惯性假动作和几个隐藏的进攻套路。
“他的弱点是下盘相对不稳，习惯性右侧卸力。”顾宴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他靠在墙边，看着她做赛前热身，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不要被他的虚招迷惑，抓住他重心转换的瞬间。”
林晚默默点头，将他的指点记在心里。她发现自己无法否认，顾宴的眼光毒辣，他的指导总能直击要害。这种在技艺上被迫的依赖，与她内心日益增长的抗拒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比赛比第一轮艰难得多。李锐果然如资料所述，身形灵活，攻击角度诡异，像一条真正的毒蛇，不断试探、骚扰，寻找着林晚的破绽。台下观众的呼声，对手阴冷的眼神，都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有好几次，林晚几乎要被他的假动作欺骗，陷入被动。但在关键时刻，顾宴赛前指出的那几个习惯性动作，如同黑暗中的路标，让她在电光火石间做出正确的判断，险险避开杀招。
她不再一味强攻，而是利用更胜一筹的速度和逐渐打磨出来的精准发力，耐心地与李锐周旋，专门攻击他重心转换时那稍纵即逝的不稳。
最终，她抓住李锐一次急于求成的猛扑，以一招迅捷无比的扫堂腿结合巧妙的借力推手，将对方摔出了场外！
“胜者，南城一中，林晚！”
裁判宣布结果的那一刻，台下响起了比上一轮更热烈的掌声和惊呼。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意外，更多了几分对她展现出的技巧和冷静的认可。
林晚站在擂台中央，汗水浸透了她的练功服，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做到了！凭借自己的努力，和……那些她不愿承认却切实受益的指点。
她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那个固定的角落。
顾宴依旧在那里。但与之前冷眼旁观不同，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专注了许多。隔着遥远的距离，林晚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不再仅仅是评估价值，更像是在重新打量一件出乎意料的作品。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来到选手通道。林晚独自走下场，接受着零星几个大胆围过来的同学的祝贺，心情复杂地准备返回更衣室。
就在她穿过人群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个快速隐入人群的、戴着鸭舌帽的熟悉身影，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反光的东西。
又是偷拍？！
林晚的心猛地一紧，脚步顿住，警惕地环顾四周，但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流中，无迹可寻。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让她刚刚因胜利而产生的一丝振奋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和愤怒。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打得不错。”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晚猛地回头，看到顾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后不远处。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依旧淡漠，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正落在她因警惕和愤怒而微微绷紧的脸上。
“看来那些书没白看。”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林晚抿紧了嘴唇，没有像之前那样生硬地道谢。她看着他，忽然问：“你早就知道，就算没有你，我也能赢，对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顾宴似乎听懂了。他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或许。”他没有正面回答，目光却依旧锁着她，仿佛想从她倔强的神情里看出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沈浩的电话，似乎有什么急事。他皱了皱眉，对林晚道：“司机在老地方等你。”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去处理他的“急事”了。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更加翻涌。他永远是这样，将她纳入他的安排，解决他眼中的“麻烦”，给予他认为必要的“帮助”，然后随时可以因为更重要的事情抽身离开。
她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一个有趣的挑战？一件需要精心维护的投资？还是……？
回到那间熟悉的武馆小屋，林晚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复盘训练，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顾宴给她的、沉甸甸的运动生理学书籍。
今天在赛场上的感觉，和面对顾宴时那种复杂难言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她讨厌他的掌控，厌恶这场交易，却又无法否认，在他的“塑造”下，她确实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强。这种矛盾撕扯着她。
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偷拍者，像一颗定时炸弹，让她寝食难安。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
“小晚，睡了吗？”是爷爷的声音。
林晚连忙起身开门。“爷爷，还没。”
爷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照着他关切的脸：“看你晚上没吃多少，脸色也不好，把这碗安神补气的汤喝了。训练要紧，身体更要紧。”
看着爷爷苍老的面容和手中那碗散发着苦涩药香的汤，林晚鼻尖一酸，所有的委屈和挣扎几乎要决堤。她接过碗，低声道：“谢谢爷爷。”
“傻孩子，跟爷爷客气什么。”爷爷叹了口气，“武馆的事，你别有太大压力，爷爷还能撑得住。你……在学校，好好的就行。”
爷爷的话像温暖的泉水，稍稍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却也加深了她的愧疚。她必须撑下去，为了爷爷，为了武馆。
喝完药，送走爷爷，林晚重新坐回黑暗中。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她坚定的眼眸。
她打开加密相册，里面存着那几张偷拍的照片。她放大，仔细审视着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试图找出任何一点可供辨识的特征。
无论如何，她不能坐以待毙。
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是武力上的，还有……能与之抗衡的，其他方面的力量。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顾宴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的酒杯久久未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擂台上林晚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以及她刚才那句带着刺的问话——“你早就知道，就算没有你，我也能赢，对吗？”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
或许，这场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游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而他，似乎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能够完全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