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援军赶到时,发现那个年轻人还活着,只是半边身子已被炮火削去,血流不止。
他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咧嘴一笑:“长官……我没辜负那块碑的愿望……”
“你是个英雄!”医生哽咽着说。
“不,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普通士兵。”他低声回答,“但我愿意替所有人活下去。”
后来,人们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模样,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若我不归,勿念。”
这场战役,注定要载入史册。
它是日军侵华以来,正面战场的首次惨败,是中国军队取得的最大胜利之一。
在上海战败、南京沦陷、太原失守之后,全国上下弥漫着悲观绝望的气息,“亡国论”甚嚣尘上。
然而,台儿庄这一战,却如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照亮了整个民族前行的方向。
中国军队在此歼灭日军王牌多人,彻底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全国军民的士气,也改变了国际上对中日战争前途的看法。
硝烟未散,血味混着铁锈的气息钻进鼻腔,像一根细针扎在肺叶上。台儿庄东门的断墙边,一个年轻士兵跪在地上,手指抠进泥土,指甲缝里全是黑红交错的血痂——那是他战友的血,也是自己的汗与泪。他的耳朵还在嗡鸣,仿佛听见了母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别怕死,要记得活着回来。”可现在,他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老兵赵铁柱一把拽起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骨头,“再不动手,咱们全得变成鬼!”
那少年猛地抬头,眼里有火,也有泪。他叫陈默,来自四川农村,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却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像是能穿透黑暗。他咬破嘴唇,把血抹在枪管上,低声说:“我记住了,娘亲的话。”
此刻,日军第10师团已逼近台儿庄南郊,炮弹如暴雨砸落,大地震颤如巨兽喘息。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腐肉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那是人血蒸发后的气息,混合着战马尸体发酵的味道,在风中飘荡,让人作呕又无法忽视。
李宗仁站在临时指挥部的废墟前,披着一件半旧军大衣,袖口沾满灰烬和干涸的墨迹。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地图,手指轻轻划过藤县方向,那里曾是川军最后的阵地,如今只剩一片寂静。他闭上眼,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不是战斗的声音,而是哀鸣。
“长官,”副官急奔而来,声音颤抖,“日军前锋已抵城下,他们……他们在用刺刀捅死俘虏!”
李宗仁睁开眼,目光冷得像冰刃。“告诉弟兄们,不准开枪,也不准放走一个活口。”他说完转身走向城墙缺口处,脚下踩碎了一块烧焦的木板,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为什么?”有人问。
“因为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不是软蛋!”他吼出这句话时,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眼神灼热如炬,“他们以为我们怕死?不!我们怕的是忘记为何而战!”
这时,一个穿灰布军装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脸被炮灰遮住一半,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他是张自忠,西北军的老将,此时却像个普通战士一样提着步枪站在最前线。他走到李宗仁面前,低声道:“老李,我不信命,但我信你。”
李宗仁点头,两人没有握手,也没有拥抱,只是彼此看了一眼,便各自冲向战场。
战场上,每一寸土地都在流血。一名日本军官骑马冲入村口,挥刀砍倒一名中国士兵,笑声嚣张:“支那人,你们连狗都不如!”话音未落,一颗子弹从暗处飞来,正中其喉。那人瞪大眼睛,坠马身亡。
那个开枪的人,是个女兵,名叫林雪梅。她穿着褪色的蓝布军装,头发剪得很短,脸颊瘦削得几乎能看到颧骨。她的枪法精准,却从不主动杀人,除非对方真的想杀她。她说:“我不是为了报仇,我是为了不让别人再经历我的痛。”
她在一处废墟中发现了一个孩子,约莫七八岁,蜷缩在瓦砾堆里哭不出声。她抱起孩子,轻声问:“你还记得妈妈吗?”
孩子摇头,眼泪无声滑落。
“那你记住,以后看见穿黄军装的人,就躲,别靠近。”她说这话时,声音温柔得不像个战士,“他们不会伤害你,因为他们也怕死。”
那一刻,林雪梅不再是冷血的狙击手,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在战火中仍愿为他人留下希望的人。
夜幕降临,月光惨白如刀。台儿庄守军伤亡惨重,但士气未灭。蒋介石亲自抵达前线,一身戎装,脚蹬皮靴,步伐坚定。他走进战壕,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皱眉道:“这味道……真难闻。”
一位受伤的排长挣扎坐起,咧嘴一笑:“首长,这不是味道,这是我们的勋章。”
蒋介石怔住,随即蹲下来,握住那人的手,声音沙哑:“你们不怕死吗?”
“怕啊。”排长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沫,“但我们更怕输了这场仗,怕以后的孩子们再也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风吹动残旗,猎猎作响,仿佛天地也在哭泣。
第二天清晨,日军发动总攻。坦克碾过街道,机枪扫射如同雷鸣。台儿庄城内,百姓纷纷躲入地下防空洞,孩子们抱着母亲哭泣,老人紧握佛珠祈祷。然而,就在最危急时刻,一道身影跃出战壕,高举红旗,嘶喊:“弟兄们!跟我冲!”
那是王铭章的部下,幸存下来的副团长刘振邦。他曾亲眼目睹师长殉国,如今带着残部拼死反击。他一边冲锋一边大喊:“替王师长报仇!替死去的兄弟们讨回尊严!”
敌人慌乱之中竟不敢迎战,因为他们的指挥官突然下令撤退——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恐惧:他们看到那些中国士兵眼中燃烧的东西,不是愤怒,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
战斗持续至黄昏,日军溃败。当最后一颗照明弹升起时,整个台儿庄陷入短暂的宁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