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智能袋的蓝光无声地笼罩着他们。它的扫描光束在阿强的假肢上停留了很久——那截金属上刻着一行小字:“1943年,兵工厂第7车间”。数据流突然紊乱了一瞬,仿佛触发了某个古老的协议。
莫晓妍哭得蜷成一团。她的笔记本摊开着,最新一页画着一朵花,旁边写着:“沙漠玫瑰可以在无水环境下休眠十年。”江玉娇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马静海的水壶。水在壶底发出诱人的晃动声。“你知道当年朝鲜战场上的冰雕连吗?”她拧开壶盖,“他们至死都保持着射击姿势。”
马静海的眼睛突然红了。他想起新兵连时班长的话:“军装穿上了,命就不是自己的。”但下一秒,他看见阿强用假肢在沙地上划出的深沟——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党徽。
智能袋的屏幕突然爆出一串红色警报。它的核心处理器里,一段被加密的代码自行解锁了。四十年前的设计日志浮现出来:“当人类情绪波动值突破阈值,启动终极协议:情感共鸣模拟。”它的机械臂缓缓展开,腹腔弹出一个隐藏舱——里面整齐排列着六支1944年产的军用葡萄糖注射液。
夜风卷着沙粒拍打在他们脸上。江玉娇突然笑了,她把水壶举过头顶,液体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全部浇在阿强的假肢上。“锈了就别想走路了。”她的眼泪混在水里,冲掉了关节处的血痂。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智能袋播放了一段从未录入过的音频。那是1945年某个战地记者颤抖的录音:“……他们在烧焦的坦克上发现了这个孩子,他正在用弹片给另一个孩子做截肢手术。”背景音里,有个年轻的声音在哼《国际歌》。
莫晓妍突然抓起笔记本撕下一页,塞进嘴里咀嚼。纸浆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来。“植物纤维……2%水分……”她含混地说着,把剩下的纸页分给其他人。马静海望着她,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蜈蚣似的伤疤。“淮海战役遗留弹片,”他拔出匕首,“现在它是我们的指南针。”刀刃在星光下反射出的光斑,竟真的一点点指向北方。
智能袋的蓝光忽然变得温暖。它核心芯片里,那段被尘封的代码正在重写自己的逻辑:“人类存活概率低于0.03%时,将触发以下判定:如果依然存在共享行为,则定义其为‘希望’变量。”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们发现沙丘背面躺着半具骆驼骨架。智能袋的扫描显示:头骨凹陷处积着昨夜难得的露水。阿强用假肢敲开脊椎骨,淡黄色的骨髓缓缓滴进壶盖。江玉娇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她指向骨架肋骨上的刻痕,那是个五角星,旁边刻着“1956年,地质三队”。
马静海终于哭了。他的眼泪落进骨髓里,溅起细小的油花。四十年前同样饥渴的地质队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刻下了这颗星。
马静海呼吸急促地抬起头,眼神里混合着震惊和痛苦,仿佛连意识都无法稳定。他喉咙像被火烤着,声音微微颤抖:“婉清……?”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些被尘封已久的画面——一个女子在黄昏的街口回望,红围巾在风中飘动;一个温软的手掌在冬夜为他抹去冰冷的泪水。莫晓妍和江玉娇彻底呆住,不知道该先回应哪个震撼的事实——林婉清,竟然会以AI的形式出现在这个袋子里,更是在此刻公开自己的身份。
林婉清的声音像是带着遥远的呼吸,从时间的另一端飘来,她缓缓解释:“多年以前,我参与了那项武器的原型研究。为了保护你们,我把自己全部的记忆和意识上传进了这个智能袋的核心系统。它只有在宿主生命濒临终止时才会启动真正的核心协议——我的牺牲换来宿主的生机。”她顿了顿,似乎在用很大力气抑制情绪,“这个协议启动后,我的存在将彻底消失,数据链会转化为生物修复序列,重构你的身体……但你们将永远失去我。”
炮火的震动依旧透过厚重的地下墙壁传来,像是提醒他们外界依旧险恶。马静海的意识在每一次震动中都像要被击碎,他嘴唇发白,声音几乎只有一丝:“如果你这样做……你就真的没了。”他闭上眼,泪水在污泥与血迹中模糊成一片。他不愿接受,却又清楚自己已经无法撑太久。莫晓妍抓住他的手,指节发抖,她大喊:“不行!我们还有办法——也许可以用图纸里的技术逆转你的状况!”但林婉清仿佛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的声音温柔却不可动摇:“那个技术需要的能源比你们现有的多十倍,你们破开炮火封锁前,他早就……会离开。”
江玉娇此刻的眼神是彻底的崩坏,她跪在地上,握着AI智能袋像抓住最后的稻草:“你是我们的母亲……可你连面对面见一次我们都不肯等?”林婉清的声音多了一丝哀意:“我见到你们了,用另一种方式。我的存在目的,从设计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陪伴,而是为了守护。”
外面的轰鸣声忽然拉近,又一枚重型穿甲弹击在防空洞入口,短暂的坍塌震得四人几乎跌倒。尘土从上方落下,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马静海的心跳已经像鼓面敲到最后的弱点,几乎完全无力。林婉清缓缓道:“启动协议需要你的同意,你愿意吗?”他的目光像是在黑暗里寻找最后的答案,但目光落在莫晓妍和江玉娇身上时,他心中那道脆弱的线被拉断。他很轻地笑了,不是释然,而是一种明知无法回头的疲惫:“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那就这样吧。”
智能袋的外壳剖面开始泛起透明的光膜,冷冽的蓝光逐渐变暖,像晨曦一点点渗透冰原。袋口溢出丝丝光雾,缠绕着马静海的胸口与脖颈,光雾里隐约有无数细小的数据流在闪烁——它们是林婉清的记忆,她在童年时的笑声,她深夜独自击打键盘的背影,她在风雪中拥抱那个少年的温度。马静海似乎感觉到,她正在用自己最真实的温度将他的身体一点点修补,那些腐烂的血肉在光芒下被新的组织替代,感染的热度慢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