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趴在潮湿的瓦砾堆里,腐烂的木料味混合着尸臭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三百米外,日军坦克的引擎声像闷雷滚动,履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让后槽牙发酸。
李刚就位没?他对着耳麦低语,喉结上下滚动。
妥了。耳机里传来粗重的喘息,狗日的运兵车上全是汽油桶。
月光突然刺破云层,陈宇看见阿宝像壁虎般贴着墙根移动。十七岁的少年身形瘦小,腰上捆满手榴弹,活像个人肉鞭炮。当探照灯扫过来的刹那,陈宇的心脏几乎停跳——阿宝的绑腿渗出了深色痕迹。
他受伤了!陈宇猛地攥紧枪管,金属的冰凉渗入掌心。
耳机里传来李刚的咒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天火光中,阿宝的身影化作一只燃烧的蝴蝶,扑向最后一辆坦克。热浪掀翻了陈宇的掩体,他滚落时咬到舌头,满嘴铁锈味。
第二组上!他吐着血沫爬起来,却发现周围只剩三个活人。
戴圆框眼镜的医学生林晚舟正在给机枪手包扎,颤抖的手指把纱布系成了死结。这个总爱念叨日内瓦公约的书呆子,此刻眼镜片上全是裂纹,白大褂下摆滴着不知是谁的血。
老林,带伤员撤。陈宇往弹匣里压最后一排子弹,黄铜弹壳在月光下像一排獠牙。
书呆子却夺过机枪:我是军医,也是军人。他扣动扳机的姿势笨拙得像在操作显微镜,但射出的子弹精准掀翻了一个日本军官的天灵盖。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陈宇的子弹打光了。
他背靠着一堵断墙喘息,听见皮靴踩碎玻璃的声响越来越近。左手摸到半块砖头,棱角割开掌心的触感异常清晰。忽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脖子上——是李刚的血,这个两米高的汉子被钢筋贯穿腹部,却还死死攥着爆破筒的引线。
记得......我闺女......李刚的瞳孔开始扩散,说爹打跑了......
陈宇夺过爆破筒纵身跃出,在弹雨穿过胸膛的瞬间拉响了引信。最后的视野里,他看见朝阳染红了长江水,波光粼粼像是妻子绣的鸳鸯枕巾。电台里突然传来模糊的歌声,是后方女学生在唱《义勇军进行曲》。
硝烟散尽时,幸存的日军在废墟里发现一具紧紧搂着电台的尸体。掰开僵硬的手指,里面是张被血浸透的照片:年轻的军人站在武汉码头,背后是万家灯火。
雨水顺着陈宇的钢盔边缘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远处江面上传来的汽笛声,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成诡异的呜咽。
三点钟方向!李刚突然压低嗓音,粗糙的手指死死扣住步枪扳机。
那个黑影像是从雨幕中凭空浮现的幽灵。黑色长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斗笠边缘滴落的雨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将面容隐藏在模糊的阴影里。
站住!陈宇的枪口划破雨帘,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微弱的月光。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
黑袍人停在十步之外。一只布满疤痕的手缓缓抬起,掌心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质怀表。第六兵工厂,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明晚子时。
李刚的刺刀已经抵住来人咽喉,锋利的刀尖挑开斗笠系带。雨水冲刷下露出一张令人心惊的脸——右眼是浑浊的灰白色,左脸颊上烙着菱形的日军编号烙印,嘴角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耳根。
我叫沈墨。他说话时疤痕扭曲得像条蜈蚣,731部队的。
陈宇的胃部突然痉挛。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飘来的古怪气味——消毒水混合着腐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
废弃纺织厂的地下室比想象中更加阴森。沈墨点燃的煤油灯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阴影,角落里堆积的蚕茧早已发霉,散发出甜腻的腐臭味。
他们在培养什么?林晚舟的眼镜片在昏黄灯光下反着光,医用镊子夹起一片玻璃碎片,上面沾着可疑的绿色粘液。
沈墨的独眼突然剧烈抽搐:不是武器...是瘟疫。他解开黑袍,露出遍布针孔的胸膛,用活人培育的变异霍乱菌。
李刚的步枪哐当掉在地上。陈宇感觉有冰冷的蜈蚣正顺着脊椎往上爬,耳边响起童年时听过的瘟神传说。墙上的黑影突然剧烈晃动——是阿宝在呕吐,少年把手指抠进喉咙,仿佛要把胃里的恐惧都吐出来。
明晚会有专列运送培养皿。沈墨的指甲掐进掌心,渗出的血珠滴在生锈的管道上,必须炸毁铁路桥。
暴雨如注的深夜,陈宇趴在铁轨旁的芦苇丛里。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流进衣领,右耳紧贴着钢轨——远处传来列车行驶的细微震动。他的舌尖尝到了铁锈味,不知是雨水还是咬破的嘴唇渗出的血。
看到绿灯了吗?李刚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夹杂着电流杂音。
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三百米外的信号灯确实亮着诡异的绿色,而不是正常的红色。更可怕的是,他闻到了随风飘来的甜腥味,就像沈墨实验室里那种气味。
列车鸣笛声刺破雨幕的刹那,林晚舟突然在通讯器里尖叫:是陷阱!铁轨上埋了......
爆炸的气浪将陈宇掀飞。他在空中翻滚时看见整段铁轨像玩具般被抛向天空,扭曲的金属在闪电照耀下如同恶魔的爪牙。后背撞进沼泽的瞬间,浑浊的泥水灌进鼻腔,带着腐烂水草的苦涩。
陈...宇...沈墨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来,伴随着液体沸腾的咕嘟声,他们在...车厢...安装了...
通讯戛然而止。陈宇挣扎着爬出泥沼,看见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脱轨的列车厢门正在缓缓打开,数十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蹒跚而出。他们穿着平民衣服,皮肤在月光下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
活体培养皿...林晚舟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这些人...都是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