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卯时,红旗生产大队的炊烟还没来得及裹住晨雾,苏秀兰家的篱笆院就炸开了锅。
大儿媳王桂香叉着腰堵在柴房门口,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玉米饼,唾沫星子溅了二儿媳李桂芬一脸:“我说弟妹,不是嫂子刻薄——这家里的布票统共就那几张,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摸走半尺?是想给你那没出阁的妹子做新衣裳,还是嫌咱妈分的补丁布不够软和?”
李桂芬攥着衣角往后缩,眼眶泛红:“嫂子,我没拿……真的没拿……”
“没拿?”王桂香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拽李桂芬的围裙口袋,“那你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是啥?难不成是偷藏的鸡蛋?”
“住手。”
冷不丁的声音像淬了冰,王桂香的手腕被攥住时,疼得她嗷一嗓子。苏秀兰倚在门框上,刚从菜园摘菜回来的竹篮斜挎在臂弯里,沾着露水的白菜叶还往下滴水,衬得她眼底的凉薄更甚:“我的院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翻人衣裳了?”
王桂香疼得直抽气,却嘴硬:“妈!她偷布票!这是家里的东西,我当嫂子的管管怎么了?”
“家里的东西?”苏秀兰松了手,王桂香踉跄着退了两步,她慢悠悠地将竹篮搁在石磨上,指尖在布票本的封皮上敲了敲——那本子就明晃晃摆在磨盘边,“布票我昨天就收进箱底锁了,你说她偷,是说我老糊涂了锁不住东西,还是说你眼瞎看错了?”
王桂香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她昨晚确实想摸布票,却发现箱子上了新锁,这才故意找李桂芬撒气,没成想苏秀兰把话堵得这么死。
苏秀兰没再理她,转而看向攥着围裙、指尖发白的李桂芬:“你口袋里是什么?拿出来。”
李桂芬咬着唇,慢吞吞掏出个布包——不是布票,是一小捆绣线,还有半块没绣完的帕子,针脚歪歪扭扭,是她昨晚偷偷学绣活时剩下的。
“这是……”李桂芬的声音发颤,“我看妈前几天让我拿出去卖的绣品能换钱,想着也学着做,说不定能帮家里攒点……”
话没说完,王桂香就跳起来:“装什么贤惠!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偷绣线去换钱贴补娘家——”
“闭嘴。”苏秀兰抬眼,目光扫过王桂香时,像扫过一块碍事的石头,“从今天起,桂芬跟着我学绣活,往后家里的绣品都归她做。你要是闲得慌,就把猪圈的粪清了,清不完今晚别吃饭。”
王桂香脸都绿了,却被苏秀兰眼里的狠劲钉在原地,只能跺着脚骂骂咧咧地往猪圈去。
等她走远,苏秀兰才拿起那半块帕子,指尖捻了捻绣线——是她前几天从空间兑换的细绒线,颜色比供销社卖的鲜亮不少。她抬眼看向李桂芬,语气松了些:“想学绣活?”
李桂芬用力点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想!妈,我手笨,但我能学!”
苏秀兰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青布包。她将布包塞给李桂芬,声音压得低:“这里是《双面绣基础图谱》,还有几捆防水绣线,晚上关了门再看,别让外人知道。”
李桂芬打开布包的瞬间,呼吸都顿住了——那图谱上的花样她见都没见过,绣线摸起来又软又韧,比大队会计家的绸缎还顺滑。她攥着布包的手指都在抖:“妈……这、这太金贵了……”
“金贵的不是东西,是手艺。”苏秀兰的指尖在图谱的“防身绣针”那一页停了停,“我教你绣活,顺便教你点别的——你性子太软,往后总得有能护着自己的东西。”
话音刚落,她忽然扣住李桂芬的手腕,将一枚绣针塞进她掌心:“攥紧,手指放松,对准我指尖的布条——刺。”
李桂芬吓了一跳,却下意识照做。绣针“唰”地扎进布条,力道刚好穿透两层布,没伤着苏秀兰的指尖。
“不错。”苏秀兰勾了勾唇,“这叫‘寸劲’,往后谁再敢翻你衣裳,你就这么扎回去——别扎要害,扎手背,疼不死人,但能让她记一辈子。”
李桂芬的脸“腾”地红了,却将绣针攥得更紧。晨光落在她攥着绣针的手上,那只总在退缩的手,第一次绷出了点韧劲。
这天下午,李桂芬跟着苏秀兰学绣活时,终于忍不住问:“妈,您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苏秀兰正在给她示范“锁边绣”,银针在布面上翻飞,像她从前在任务里摆弄的飞镖:“我对谁好,看的是良心。你没跟着王桂香一起磋磨我,还偷偷给我送鸡蛋——这世上的好,从来都是换的。”
李桂芬的眼眶又热了,低头跟着戳绣针,针脚都稳了不少。
傍晚时分,张建军从县城回来,一进门就塞给苏秀兰一个纸包:“妈!您让桂芬带的绣品卖了!那收绣品的陈师傅说这花样新奇,给了八块钱,还问能不能再做几样!”
八块钱!这在大队里够买十斤白面了。李桂芬惊喜地抬头,撞进苏秀兰的眼里,那眼底的笑意是真的。
苏秀兰将钱揣进怀里,指尖却突然顿住——她听见院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王桂香的,是陌生人的,还不止一个,脚步声重而杂,像是带着家伙。
她不动声色地将李桂芬往屋里推:“把布包收进箱底,锁好。建军,你去看看院外是谁,别开门。”
张建军刚走到院门边,就听见有人砸门,声音粗粝得像磨盘:“苏秀兰在家吗?出来!欠了钱想赖账?今天不把钱拿出来,就把你家的猪牵走!”
是三儿子张建国的债主。
苏秀兰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院门上摇晃的木栓,指尖在袖口里摸到了那枚刚教李桂芬用过的绣针——针尖淬着她今早从空间兑换的、能让人麻半个时辰的药粉。
她掀了掀唇角,眼底却没半分笑意。
可下一秒,门外传来的声音却让她皱了眉。
那债主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点惊恐:“你、你是谁?别挡路!老子今天非要……”
“非要什么?”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插进来,懒懒散散的,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紧接着,院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踹倒了。
苏秀兰的指尖骤然收紧——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是她穿越前,那个被她炸了老巢的犯罪组织二把手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