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在土路上卷起阵阵烟尘,凌飒握着改装后的方向盘,目光扫过前方路牌——“青山县界”四个红漆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这是他们全国周游的第一站,距离红旗生产大队三百多里地,属于邻省管辖,风土人情与北方截然不同。
“娘,这青山县看着比咱们县城热闹多了!”二儿媳林秀芝扒着车窗,眼里满是好奇。路边的土坯房渐渐变成了青砖瓦房,偶尔能看到挂着“供销合作社”招牌的店铺,门口围着手拿布票、粮票的群众,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张老实坐在副驾驶,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袋,里面装着凌飒提前准备的营业执照和各类证明,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咱们这算不算‘投机倒把’啊?万一被抓起来可咋整?”他这辈子没离开过家乡,骨子里还是受着“集体劳动才光荣”的旧思想影响,一路上总免不了嘀咕。
凌飒脚下轻踩刹车,将房车停在县城边缘的空地上,回头冲他笑了笑:“爹,现在政策不一样了。你看这营业执照上写得明明白白,‘个体工商户’,合法经营,怕啥?”她抬手拍了拍张老实的肩膀,语气笃定,“咱们一不偷二不抢,把南方缺的北方特产运过来,把这边滞销的东西拉回去,既方便群众,又能赚钱,这是好事。”
说话间,几个穿着打补丁衣裳的村民凑了过来,好奇地围着房车打转。这房车外观是加固后的货车样式,刷着一层朴素的灰色油漆,但车厢密封严实,还装着新奇的车窗玻璃,跟县里运输队的卡车完全不同,引得众人指指点点。
“这是啥车啊?看着怪洋气的。”
“听口音像是北方来的,莫不是来倒买倒卖的吧?”
“可不敢乱说,现在虽说政策松了点,但投机倒把还是犯法的!”
议论声传到耳中,林秀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下意识往凌飒身后缩了缩。二儿子张建军眉头一皱,正要上前理论,被凌飒一把拉住。她推开车门下车,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却带着温和的笑意,主动冲围观的人点了点头:“各位乡亲,我们是北方来的个体工商户,来青山县收点当地的特产,绝对合法经营,有执照的。”
说着,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营业执照,展开给众人看。红皮的执照上盖着公社和工商局的鲜红印章,字迹清晰可辨。可人群中还是有人不相信,一个穿着蓝色干部服、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语气带着审视:“个体工商户?我看就是换了个名头的投机倒把!前些年抓这个抓得多严,你们忘了?”
这男人是附近生产大队的队长王富贵,刚从公社开会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思想保守,对改革开放的政策一知半解,总觉得个体户就是“不务正业”,心里憋着股劲要“纠正”这种“不良风气”。
“王队长这话就不对了。”凌飒不卑不亢地回应,目光直视着他,“政策已经明确说了,允许个体经营,活跃市场。我们收特产是按市场价来,绝不压价,也不哄抬物价,怎么就成投机倒把了?”
王富贵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反驳:“你说合法就合法?谁知道你这执照是不是伪造的?我看你们就是想把我们县里的东西低价收走,高价卖出去,赚黑心钱!”他挥了挥手,对着围观的村民喊道,“大家可别上当,别把东西卖给他们,免得被连累!”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心动的村民顿时犹豫起来。青山县盛产红枣,今年收成好,供销社收不完,好多农户家里堆着大量红枣,放久了就会发霉变质,正愁没地方卖。可王富贵的话又让他们犯了怵,谁也不想跟“投机倒把”沾上边。
张建军气得脸都红了:“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好心来帮大家解决滞销的红枣,你怎么还泼冷水?”
“我这是为了大家好!”王富贵理直气壮,“万一你们被抓了,牵连到乡亲们,谁负责?”
凌飒按住怒气冲冲的张建军,心里盘算着。王富贵的态度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硬争没用,得用实际行动打破偏见。她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半篮红枣,正唉声叹气。
凌飒走过去,笑着问道:“大娘,您这红枣是要卖吗?”
老大娘点点头,声音带着无奈:“是啊,家里还有好几筐呢,供销社收满了,再卖不出去就全坏了。可王队长这么一说,谁敢卖给你们啊?”
“大娘,我给您按市场价收,一斤两毛五,怎么样?”凌飒报出价格,比供销社的收购价还高了五分,“您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把这半篮卖给我,我当场给钱。要是后续政策不允许,我绝不连累您,还把红枣还给您。”
这个价格让老大娘眼睛一亮,也让周围的村民骚动起来。两毛五一斤,比供销社还高,而且当场给钱,这条件实在太诱人了。老大娘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行,我信你!姑娘,我这红枣都是好的,没坏的。”
凌飒让张建军拿出秤,当场称了重量,算好钱,从空间里取出崭新的纸币递给老大娘。老大娘接过钱,摸了又摸,脸上露出了笑容:“真是实打实的钱!姑娘,我家里还有好几筐,我这就回去给你拿来!”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村民也动了心。一个年轻小伙子站出来:“我家也有红枣,姑娘,你也收我的吧!”
“还有我家!”
“我家的红枣又大又甜,你可一定要收啊!”
王富贵见状,急得跳脚:“你们别傻了!这女人就是骗子!等她把红枣收走,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可没人再听他的话,村民们围着凌飒,争先恐后地要卖红枣。凌飒有条不紊地指挥张建军过秤、记账,林秀芝负责收钱、装货,动作麻利,秩序井然。她特意让张建军把账本拿给大家看,每一笔交易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姓名、重量、金额一目了然,让村民们彻底放心。
王富贵看着眼前的景象,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上前阻拦,可村民们都护着凌飒,纷纷指责他:“王队长,人家姑娘是来帮我们的,你别在这添乱了!”
“就是,人家有执照,合法经营,你凭啥说人家是投机倒把?”
“我看你就是思想太僵化,跟不上形势了!”
王富贵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地瞪了凌飒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忙碌了一下午,凌飒他们收了足足五十多筐红枣,把房车的货厢装得满满当当。村民们拿到钱,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纷纷邀请他们去家里喝水、吃饭,凌飒婉言谢绝了,只向他们打听附近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一个热心的村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那是我家的空房子,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那吧,不收你们钱。”
凌飒谢过村民,带着张建军和林秀芝把房车开到小院门口,安顿下来。晚饭是林秀芝煮的面条,就着空间里拿出来的咸菜和火腿,简单却也可口。
张老实吃着面条,脸上的紧张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老婆子,还是你有办法。今天这事儿,要是换了我,肯定得被那王队长给唬住。”
“爹,这都是政策好。”凌飒笑了笑,“咱们只要守住合法经营的底线,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她心里清楚,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肯定还会遇到更多的质疑和阻碍,但她有信心一一化解。
林秀芝收拾着碗筷,兴奋地说:“娘,今天收了这么多红枣,运到南方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咱们这趟周游,算是开了个好头!”
“是啊。”凌飒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今天王富贵虽然走了,但保不齐他还会找咱们的麻烦,而且县城里鱼龙混杂,说不定还有其他风险。”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声试探性的敲门声。凌飒眼神一凛,示意张建军和林秀芝别动,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凭借特工的敏锐听觉,分辨出外面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而且气息沉稳,不像是普通村民。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沉声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苏老板吗?我们是县工商局的,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凌飒心里咯噔一下,工商局的人怎么会找上门来?难道是王富贵去举报了?她迅速冷静下来,琢磨着应对之策。如果真是王富贵举报,他们手里肯定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要是处理不好,难免会惹上麻烦,影响后续的经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门,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两位同志,晚上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打量着凌飒和院子里的房车。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掏出证件,递到凌飒面前:“我们是县工商局的,接到举报,说你们涉嫌投机倒把,特地来核实一下。”
凌飒心中了然,果然是王富贵搞的鬼。她不慌不忙地接过证件看了看,确认是真的工商局工作人员,然后侧身让他们进来:“两位同志,里面请。既然是核实情况,我一定积极配合。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是合法经营,没有投机倒把。”
两个工作人员走进院子,目光落在装满红枣的房车货厢上,又看了看凌飒递过来的营业执照和交易账本。高个子男人翻看着账本,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寻找什么破绽。
凌飒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心里却在快速思考。如果他们只是例行检查,看了证件和账本应该就能放心。但如果是王富贵从中作梗,故意刁难,事情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在这时,高个子男人突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凌飒:“苏老板,账本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我们接到举报,说你收购红枣的价格比供销社高,这不符合市场规律,有哄抬物价的嫌疑。你怎么解释?”
凌飒心里一沉,果然是来找茬的。她知道,在这个年代,物价管控还比较严格,虽然允许个体经营,但价格不能偏离市场价太多。她收购红枣的价格比供销社高五分,确实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她定了定神,正要开口解释,却看到张老实突然站了出来,指着账本说道:“同志,这价格不是我们随便定的!供销社收红枣有等级之分,次等枣才给两毛,我们收的都是一等枣,而且是当场现金结算,给两毛五一点都不高!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村里的乡亲!”
张老实平时话不多,此刻却为了维护家人,鼓起勇气据理力争。凌飒看了他一眼,心里暖暖的,也跟着补充道:“两位同志,我之所以给出这个价格,一是因为红枣品质好,二是为了帮助村民解决滞销问题。而且我已经计划好了,这些红枣运到南方,售价也只会比当地市场价略高一点,赚的都是合理利润,绝对没有哄抬物价。”
高个子男人听着他们的解释,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凌飒:“这是举报信,上面有村民反映,说你用高价收购红枣,扰乱了市场秩序。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工商局一趟,接受进一步调查。”
凌飒看着那张举报信,上面的字迹潦草,落款处虽然没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认出,那笔迹跟下午王富贵的签名有几分相似。看来王富贵是铁了心要跟他们过不去了。
她知道,跟工商局的人硬抗没有好结果,只能先跟他们走一趟,再想办法解释清楚。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一去,说不定会耽误不少时间,甚至可能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更让她担心的是,这背后会不会还有其他隐情?王富贵只是一个生产大队的队长,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举报一个合法经营的个体户?难道他背后还有人撑腰?
凌飒的目光快速扫过两个工作人员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她发现,那个矮个子工作人员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而高个子则一脸坚决,像是受人指使。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凌飒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走。不过我有个请求,能不能让我儿子跟我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高个子男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但你们不能耍花样,必须配合调查。”
凌飒回头看了看张建军和林秀芝,眼神示意他们不要担心,然后拿起自己的帆布包,对张老实说:“爹,你在家看好房车和货物,我跟建军去去就回。”
张老实满脸担忧:“老婆子,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啊!要是有什么事,就赶紧让人给我捎个信!”
“放心吧,爹。”凌飒笑了笑,眼神中带着自信,“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完,她和张建军跟着两个工商局工作人员走出院子,夜色中,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路边,显然是来接他们的。凌飒看着那辆吉普车,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去工商局,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她不知道的是,王富贵此刻正在不远处的暗处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早就跟县工商局的一个亲戚打好了招呼,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方女人,让她知道青山县不是她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而凌飒坐在吉普车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夜景,大脑飞速运转。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摆脱眼前的困境,否则不仅会影响这次的贸易计划,还可能给家人带来麻烦。
但对方既然有备而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该如何应对?是找机会联系之前结识的公安李警官,还是凭借自己的特工智慧化解危机?
吉普车在夜色中疾驰,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凌飒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她都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