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秀兰(凌飒)正蹲在房车伪装的板车旁,用砂纸打磨最后一块铁皮边角——昨晚陈老送的橡胶垫刚钉好,车轮的减震总算能撑住长途颠簸。张建军蹲在她身后,正用麻绳把装着山货的布包绑紧,李桂芬则在灶房里热着玉米糊糊,蒸汽裹着粮食香飘出柴房的暗门。
“妈!”
尖锐的喊声裹着风砸过来,苏秀兰手里的砂纸没停,眼皮都没抬。张建军皱起眉:“是大嫂,她咋又来了?”
话音未落,大儿媳王翠莲已经扒开柴房的篱笆闯进来,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还沾着灶灰,一看见板车上堆的行李,眼睛亮得像饿狼:“妈!我听说你们要去‘探亲戚’,带我一起呗!”
苏秀兰把砂纸往铁皮上“啪”地一扔,转过身时,脸上没半点温度:“带你?你那仨娃谁管?”
“让他奶看着呗!”王翠莲搓着手往房车边凑,伸手想去摸板车的木框,“妈你这板车看着结实,坐着肯定稳当!我跟着去能给你做饭洗衣,还能帮建军看东西——”
“不用。”苏秀兰侧身挡住她的手,语气淡得像冰,“我们这是走亲戚,不是带丫鬟。”
王翠莲脸上的笑僵了僵,又堆起谄媚的笑:“妈,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你看我这几天把厕所扫得多干净,队里人都夸我呢!”她往苏秀兰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听说县城那边有黑市,你肯定是去卖好东西的吧?带我去,我嘴严,能帮你看摊!”
苏秀兰扯了扯嘴角,转身从柴房暗格里抽出个泛黄的布包,“哗啦”一声把里面的纸页倒在石磨上——是她这几天整理的账本,每页都用炭笔写得工工整整。
“你先看看这个。”苏秀兰指了指最上面那页,“去年你生孩子,我给你扯了三尺蓝布做月子服,工分扣的是我的,折合现钱一块二。”
她又翻到第二页:“今年春上你偷拿了我攒的五个鸡蛋换红糖,那是我留着治咳嗽的,按黑市价算八分钱一个,共四毛。”
“还有上个月,你说孩子饿,从建军的粮缸里舀了两瓢玉米面——建军那是要攒着换工分的,两瓢值六分,加上你撒泼摔坏的碗,一毛五。”
王翠莲的脸越听越白,往后退了半步:“妈你这是啥意思?一家人还算这么亲?”
“一家人?”苏秀兰拿起账本,“啪”地拍在她面前,“我冻晕在雪地里那天,你抢的红薯是我攒了三天的口粮,这账我还没算呢。”她指尖点着账本最后一页,“总共欠我两块一毛三,你先把钱还了,再跟我说‘一家人’。”
王翠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撒泼似的跳起来:“苏秀兰你黑心!我是你大儿媳,你居然跟我要钱?”
“我黑心?”苏秀兰抱起胳膊,眼神冷得像刀子,“你偷拿东西的时候,怎么没说自己是我儿媳?”她往院门口抬了抬下巴,“要么还钱,要么滚。”
王翠莲被她的眼神钉在原地,张了张嘴想骂,却看见张老实从堂屋出来,手里攥着根柴棍——以前她撒泼,张老实只会躲,现在却站到了苏秀兰身边,板着脸说:“翠莲,别闹了,欠的钱该还。”
王翠莲彻底慌了,她哪有两块钱?眼看苏秀兰转身要进柴房,她突然扑过去抱住苏秀兰的腿:“妈!我错了!我不跟你们去了,你别让我还钱!那钱我拿不出来啊!”
苏秀兰低头看她,语气没半点松动:“拿不出来?那你就留在队里,把欠的工分补上。”她踢了踢腿,“松开,别耽误我收拾东西。”
王翠莲哭哭啼啼地松了手,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李桂芬端着玉米糊糊出来,小声说:“妈,她会不会去队里乱说?”
“让她去。”苏秀兰擦了擦手上的灰,“她欠着账,没人信她的。”
张建军把最后一个布包绑好,问:“妈,咱们啥时候走?”
“吃过饭就走。”苏秀兰看了眼天色,“赶在队里上工前出城,省得麻烦。”
李桂芬把糊糊端给张老实,又给苏秀兰递了碗热的:“妈,我把你要的纱布和消炎药都装在小布包里了,放在板车最里面的暗格。”
苏秀兰接过碗,刚喝了一口,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王翠莲,是队长家的小子,喘着气喊:“苏婶!队长让你去队部一趟!公社来人了!”
苏秀兰端着碗的手顿了顿。
公社的人?她前几天举报干部的事已经结了,这时候来人干什么?
她放下碗,擦了擦嘴,对张建军说:“看好板车,别让人靠近。”又对张老实说:“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刚走出院门,队长家小子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苏婶,来的是个穿中山装的,看着不像咱们公社的人,还问起你那板车了!”
苏秀兰心里“咯噔”一下——她这房车伪装得够严实,连队长都只当是普通板车,外人怎么会注意到?
她快步往队部走,刚拐过墙角,就看见队部门口站着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中山装熨得笔挺,正盯着她的方向,手里捏着个黑皮本子。
男人看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步迎了上来。
“请问是苏秀兰同志吗?”他伸出手,语气客气,眼神却像钩子,“我是县供销社的,听说你有‘特殊手艺’,想跟你谈谈合作。”
苏秀兰的指尖瞬间绷紧——县供销社?她卖绣品的事明明只告诉了陈老,怎么会传到供销社耳朵里?
更让她心惊的是,男人的另一只手,悄悄摸向了口袋里的钢笔——那钢笔的款式,和她以前执行任务时见过的情报人员装备,一模一样。
他到底是谁?怎么会盯上自己?
苏秀兰脸上堆起笑,伸手去握他的手,指尖却暗自蓄力——只要对方有半点不对劲,她就能立刻扣住他的腕脉。
就在两人的手即将碰到一起时,男人突然侧头,看向她身后的方向,轻声说:“苏同志,你的‘板车’,好像有点特别啊。”
苏秀兰猛地回头——她看见张建军正站在院门口,而他身后的板车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穿灰布衫的人,正弯腰去掀板车的篷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