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马靴洋装的俏丽姑娘,脑子里嗡的一下。
这不是那天从哑巴毛三手里救下的那个富家千金吗?
他还没开口,身后的洪九东已经怪叫起来,指着翟婉云,又指了指陆寅。
“哎!你.....你....不是那个.....那个...镯子妹妹!!”
翟婉云听见了,噗嗤一笑,也不在意,只是对着陆寅,洪九东又拱了拱手,“还没谢过陆大哥,洪大哥的救命之恩。”
“那晚要不是二位仗义出手,婉云可就遭了贼人的道了。”
她声音清脆,举止落落大方,没有半分富家千金的扭捏作态。
陆寅这才反应过来,忙抱了抱拳,道,“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翟小姐不必......”
话没说完,后背又被翟隆泰重重拍了一下,“好一个举手之劳!”
翟隆泰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寒暄,“好小子!不枉费我家丫头这些日子找你!”
“哎呀,爷爷!!”
翟婉云扭捏喝止,生怕她这个向来我行我素的爷爷嘴里又蹦出什么虎狼之词。
林宝山把一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有了底。
没想到陆寅这小子,还有这份机缘,看来今天这事儿,有解。
翟隆泰笑得胡子直翘,看向陆寅的眼神里满是欣赏,可一转头,当他的视线落在那枯瘦老太监董大海和庞青山身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当是谁在这儿摆这么大阵仗呢。”
翟隆泰双手往身后一背,下巴一扬,拿眼角瞥着董大海。
“原来是你这个老阉货!”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传遍了整个码头。
数千袍哥弟兄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老阉货!”
“翟老英雄骂得好!”
董大海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瞬间泛起一层死灰。
他袖子里的手攥得咯吱作响,浑浊的眼珠子里射出毒蛇般的怨毒。
“老匹夫,你……”
“你什么你?”
翟隆泰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
“你个没根的玩意儿,不在纳兰王府里好好当狗摇尾巴,跑到江东码头上来耍什么横啊?”
“一大把年纪了,欺负个娃娃,你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
“你不是手痒吗?来来来,老头子陪你玩玩....来......”
一连串的骂声,像连珠炮一样砸在董大海的脸上。
董大海被骂得浑身发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好歹也是纳兰王府供奉的高手,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翟隆泰的脾气向来霸道护短不讲理,要是真去接他的茬,那可就真没完没了了。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去跟翟隆泰动手,毕竟王府跟虎堂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去打破的。
“哼!!不知所谓!!”
董大海重重的哼了一声,说完把头偏向另一边,不再去看他。
“翟老英雄,您这话就过了吧?”
庞青山硬着头皮上前打圆场,毕竟董大海是他去王府请来的。
翟隆泰当着数千袍哥把他骂成这样,事儿后这气还不得出在自己身上?
“今天是我排帮和袍哥会……”
“去去去去.......闭嘴闭嘴。”
翟隆泰轰苍蝇似的,唾沫星子喷到庞青山脸上,“你个湘西水耗子,一边待着去!!再冒头,一巴掌拍死你!”
庞青山脸涨得通红,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自己要是还逼逼叨,这老东西真敢一巴掌呼自己脸上。
于是只能灰溜溜退到一边。
场面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董大海胸口剧烈起伏,又看了看被护在后面的陆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老匹夫,咱家今天给你面子。”
翟隆泰今天是护定了这个陆寅,自己已经被架着不好出手。
可今天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纳兰王府的脸就丢尽了。
“莫说咱家以大欺小......”
“和尚!”
董大海朝背后吼了一嗓子,那声音尖锐怪异,听的人寒毛直立。
人群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和尚走了出来。
这和尚面露凶相,嘴里叼着根稻草,一身破僧衣打满了补丁,头上还顶了九个戒疤。
“恶僧雷方!”洪九东倒吸一口凉气,又凑到陆寅耳边飞快地念叨。
“骗子哑巴竹叶青,和尚木匠小阿跳!他就是那个和尚。”
“这家伙以前是山上的武僧,犯了戒被赶下山,下山以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所以又被人喊做恶僧雷方。”
陆寅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就想起之前竹叶青说的话,“就凭你现在的功夫,别说是我,你连我的车夫都打不过。”
他又想起了暗劲。
现在的自己没有暗劲,真的打的过眼前这个与竹叶青齐名的和尚吗?
雷方扒开人群,走到中间,“杀谁?”
他没说打谁,而是直接说杀谁。
这话听的众人心生恶寒。
董大海指着陆寅,对那恶僧雷方冷冷地开口。
“你去,会会这位袍哥会的凤尾老幺。”
雷方把嘴里的稻草一噗,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发出一阵瘆人的嘿嘿笑声。
他扭了扭脖子,筋骨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欸,好嘞。”
码头上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董大海这是被翟隆泰逼得下不来台,铁了心要废了陆寅。
“我来!”
大豹小豹跃跃欲试。
却被庞青山怼了回去,“我们找的是凤尾老幺,你们是凤尾老幺吗?”
他视线悠悠转向陆寅,阴阳怪气道,“莫不是,你们袍哥会这凤尾老幺没本事?不敢出来吧?”
林宝山眉头紧锁,刚要开口。
“打!”
翟隆泰却抢先一步,又是一巴掌拍在陆寅背上。
“小子,怕个卵!不就是个破戒的和尚吗?”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你今天要是能把他打趴下,老头子给你扬名!”
“你要是打不过,也别怕,老头子就在这儿看着,谁敢下死手,老子当场拧断他脖子!”
翟隆泰的话,无疑是给了陆寅一颗定心丸。
也彻底断了董大海和庞青山想耍阴招的念头。
陆寅活动了一下被拍得发麻的肩膀,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多谢前辈抬爱。小子去去就回。”
他冲着翟隆泰和翟婉云郑重的抱了抱拳。
“陆大哥,小心些。“
翟婉云面露担忧。
陆寅对上她的视线,会心的点了点头。
然后脱下身上的黑色短褂,递给身边的洪九东,露出精悍结实的上半身。
一步一步走到了场子中央,站到了那恶僧雷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