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森的笑声像是从地底冒出来,带着一股子猫抓老鼠的玩味。
陶定春的汗毛根根立起,想也不想便向前一个侧扑,身体如被风吹动的落叶,轻巧滚出。
他刚扑出半丈,一个沉重的拳头便砸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掀起一股劲风。
“哟呵,小泥鳅,反应挺快。”
背后那人一击落空,也不追击,话声里透着三分惊奇,七分戏谑。
陶定春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右手已然握紧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弹弓。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他知道这不是那些街头混混的拳头,这股力量带着狠劲,是真要人命的。
别看他年纪小,但已是十里洋场混迹多年的老江湖。
心不狠,手不黑,又怎么会排得上十三条好汉的行列。
陶定春就着微弱的光线,清楚瞧见那张肥腻的脸。
是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手上还提着一柄沾着血污的剁骨刀。
“叔叔,我迷路了,就是想进来问个路.....”
陶定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那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却又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话音未落,那只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闪电般地抬了起来,手里的弹弓弓弦早已绷紧。
“噗!”一声闷响。背后那个刚想伸手抓他的男人,动作戛然而止。
脸上的狞笑还僵在嘴角,额头正中央却多一个血窟窿。
一颗铁弹丸,已经深深嵌在眉心。男人许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会说打就打。
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那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了一堆破木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谁?!”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桌边喝酒的那几个家伙。
他们纷纷抓起桌上的砍刀和铁棍,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他妈的,有老鼠溜进来了!”
陶定春的身影从阴影中闪出,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连抖。
“嗖!嗖!”
又是两声尖锐的破空声。
最前面冲过来的两个打手,一个捂着眼睛,一个捂着喉咙,同时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剩下的几个家伙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弹弓?
“他……他有家伙!”
其中一个反应过来,大吼指着陶定春,声音都变了调。
陶定春冷冷地看着他们,从布包里又摸出三颗铁弹丸,夹在指间,动作熟练地给弹弓上弦。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冰冷的杀意。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剁了他!”
一个刀疤脸的男人咆哮着,他看出来陶定春只有一个人,胆气又壮了起来。
可他身边的几个人,却被那神出鬼没的铁弹丸吓破了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往前冲。
“一群废物!”
刀疤脸气得大骂,他猛地一掀桌子,从腰间拽出了一把黑黢黢的盒子炮!
不止是他,另外两个长衫客也从怀里掏出了同样的手枪。
三把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陶定春。
陶定春的心猛地一沉。他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小杂种,你再给老子跑一个试试?”
刀疤脸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枪口稳稳地指着陶定春。
他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
陶定春见识不妙,慢慢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刚想再次凭借年龄说几句示弱的话,没想到对面那个刀疤脸竟突然开枪!
“砰!”
一颗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飞过,击中他身后的铁笼,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溅起一片火花。
“妈的!”
显然对方已经不会再吃这一套,陶定春只能缩起脖子,再次逃窜。
“砰砰砰!”
枪声在货仓里此起彼伏,狭小的空间让枪声显得格外刺耳。
铁丸再也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陶定春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突然,他感到一股灼热的疼痛从肩膀传来,身形猛地一滞。
中枪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指尖一片湿热。
鲜血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
疼痛让他动作变得缓慢,他知道不能再过多纠缠,必须要回去搬救兵。
“想跑?”
一个刀疤脸狞笑着追上来。
手上的盒子炮,“砰砰砰!”响个不停。
陶定春强忍剧痛,一个翻滚避开。
看准货仓一扇半开的窗户,双脚猛地一蹬,身体如同一只灵猫,奋力从窗户一跃而出。
“别让他跑了!”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
陶定春顾不得身后的一切,他像疯了般向前狂奔。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喘息。
肩膀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鲜血的涌出。
他的身体开始发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只有一个念头,去霞光里,找到麻子东和陆寅。
霞光里,陆寅的小院。
陶定春浑身是血地推开虚掩的院门,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麻子东……陆寅……”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唤。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没有人回应。
陶定春的心里,升起一股绝望。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
肩膀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头脑也越来越昏沉。
他努力地想支撑住,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最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手中弹弓也无力地滑落在地。
夜色深沉,月光透过树梢
翟婉云的诊所里。
“哎呀,我说你别乱动!”
翟婉云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帮陆寅换着胸口的纱布,眉头拧成个疙瘩,“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歇几天啊!”
陆寅赤着上身坐在床边,感受到筋骨传来的微痛,嘴上却不饶人,“明天我就回去了。”
“不行!”
翟婉云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你这内伤还没好利索,必须再观察两天。”
“就是,就是!”
旁边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削着苹果的洪九东跟着起哄,“你听我们婉云妹子的,人家是专业的。再说了,你回那破院子干嘛?有这儿舒服?有吃有喝还有漂亮医生伺候着。”
他说着,还冲翟婉云挤眉弄眼。
翟婉云脸一红,抄起旁边一个棉球就丢了过去,“滚!再胡说八道我拿手术刀给你开个瓢!”
“嘿,瘦子!!看看啊,要慎重啊,慎重知道吗!”
洪九东夸张地一躲,嘴里的意思溢于言表。
陆寅懒得理他俩,自顾自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劲力,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那套八卦掌走熟练了。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他看着翟婉云,语气很认真,“再躺下去,人就废了。”
翟婉云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这人就是个武痴,脑子里除了打架练功,估计就没别的了。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诊所的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三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袁宝那堵墙似的身影冲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他脸上没了平时的憨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急。
“小……小阿哥!陶...陶……陶....!”
洪九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手里的水果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定春?!”
袁宝怀里抱着的,正是陶定春!
此刻的陶定春,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一张小脸白得跟纸一样,人事不省地耷拉在袁宝胳膊上,只有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陆寅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翻身下地。
翟婉云已经迎上去,她扫了一眼陶定春肩膀上那个发黑的枪眼,神情凝重,“跟我去手术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