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奇怪的“和平”。
没有欢呼,没有鞭炮,只有漫天的标语和愤怒的唾沫。
从沪上到南京,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铺关门。
行政院的大门外,抗议的人群黑压压一片,从早堵到晚,口号声震得琉璃瓦都在抖。
“还我河山!”
“严惩倭寇!”
“支援十九路军!抗日到底!”
南京,何公馆书房。
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三十来岁,身板笔挺,眉宇间透着股子书卷气,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两把刀子。
此人正是中央军八十七师261旅旅长,宋希年。
这人身上带着股火药味,刚进门,就让屋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何元钦皱了皱眉,放下茶杯,“希年,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现在的局面是外交斡旋的结果,我们要顾全大局。”
他没接何元钦的话茬,只是把头顶的军帽摘下来,整整齐齐地夹在腋下,然后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何部长,我不想听这些。”
宋希年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我就问一句,十九军在前面拼命,几个师都快把家底打光了。我们八十七师离淞沪这么近,能不能去?”
“不能!”
何元钦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现在的局势多微妙你不知道?英美法意四国公使正在调停!停战协议刚签,你这时候带兵过去,不是往火药桶里扔火星子吗?再说了,那是粤系的地盘,咱们中央军掺和进去,容易引起派系摩擦!”
“派系?停战协议?”
宋希年笑了,笑得有些冷,“都什么时候了,还分粤系中央军?黑棺材一艘一艘往黄浦江开,是停战协议?”
“小鬼子的刺刀都顶到鼻子底下了!前两天闸北那一仗,您不知道啊?民间义勇军,老百姓,那是拿着菜刀斧头往上冲啊!咱们吃着皇粮,扛着枪,就这么看着?”
“这是大局!”何元钦拍着桌子,“是他蔡廷方抗命在先,才会导致如此局面!”
“去他妈的大局!”一向斯文的宋希年突然爆了粗口。
“卑职只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兵的不打仗,不如回家抱孩子!”
“你……你放肆!”何元钦气得直喘大气。
宋希年没理他,转身就走。
回到261旅旅部,宋希年把帽子往桌上一摔。
“旅座,上面怎么说?”
几个团长立马围了上来。
宋希年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雾都带着憋屈,“让咱们看着。”
“看个屁!”
一团长把配枪拍在桌上,“十九路军那帮广东佬都在拼命,咱们这帮所谓的御林军在这儿当看客?以后出门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兵的?”
“就是!旅座,只要您一句话,咱们不用何部长的令,直接开拔!”
宋希年看着手下这一张张憋红了的脸,又看了看窗外。
操场上,几千号弟兄顶着寒风站着,没人说话,那股子杀气聚在一起,比冬天还冷。
“集合连以上军官。”宋希年掐灭了烟头,“跟我再去一趟何公馆。”
当晚十点。
何公馆的门又被敲响了。
何元钦披着衣服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宋希年,刚要发火,眼角余光却瞥见宋希年身后黑压压站着三十多号人。
清一色的校官,清一色的武装带,没人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何元钦心里咯噔一下,火气瞬间变成了冷汗,“希年……你们这是干什么?兵谏?”
“不敢。”
宋希年面无表情,“弟兄们心里憋屈,睡不着,想来问问部长,是不是这身军装只是穿在身上当摆设?”
“如果是,我们现在就脱了。我带着261旅的兄弟们把枪都扔你家门口,要着饭去淞沪打鬼子。”
何元钦气的发抖,“你们爱站就站着吧!!!”
说完他转身进屋。
当天晚上,何府门口就多了三十几个校官门卫。
他们列成两排,跟雕塑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这一站,就是整整一夜。
何元钦是真怕了。
这要是再站下去,明天报纸头条一出来,他这个部长的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第二天一大早,批文下来。
“准许87师261旅,即刻开拔。但不得直接进入沪上市区,暂驻苏州狮子林,作为预备队,视战况定夺。”
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宋希年长出了一口气,将那张纸叠得方方正正,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全体都有!”
他转过身,冲着身后那三十几个快冻僵的兄弟吼道,“目标苏州!跑步走!”
……
沪上,阵地后方的临时医院。
陆寅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放油锅里炸了一边。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嗓子眼里更是干的像吞了把沙子。
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斑驳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药水和发霉的味道。
“醒了?醒了!”
一个破锣嗓子在耳边炸响。
陆寅转过头,看见一张放大的麻子脸。
洪九东顶着两个黑眼圈,胡子拉碴的,看见陆寅睁眼,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大宝!别啃你那鸡腿了!你阿哥醒了!”
病床边,一个大宝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抓着半只烧鸡,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看见陆寅,大宝把烧鸡一扔,扑过来就要嚎。
“别……压死我……”
陆寅声音嘶哑,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洪九东一把拽住大宝,“轻点!他现在就是个瓷娃娃,碰碎了你赔啊?”
陆寅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
这应该是个临时医院,周围全是伤员的哼哼声。
“我睡了多久?”
“两天。”
洪九东递过来一杯水,“这一觉睡得够沉的。你那烧要是再不退,都准备给你定棺材了。”
陆寅喝了口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总算活过来一点。
他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陶定春抱着那把中正式缩在角落里打瞌睡。
也没看见其他人。
洪九东一屁股坐在床边,“别找了,他们几个轮番守了你两天两夜,实在熬不住,我让他们睡觉去了。”
陆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老.....老爷子呢?”
洪九东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收敛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点,看了看周围的伤员,又塞了回去。
“裴大哥和婉云妹子在办。”
洪九东声音有些发闷,“婉云妹子没哭。她说翟家的人死在战场上,是喜丧,不哭。不过我看见她偷偷抹眼泪了。”
陆寅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闷闷地疼。
“那颗人头呢?”
“人头啊.....”洪九东叹了口气,“被小日本通过外交手段要回去了。”
“哦。”
陆寅不再纠结这种形式上的事。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天旗杆下,老人屹立不倒的身影。
“我是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陆寅深吸一口气,把那股酸楚强压下去。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外头现在怎么样了?今天是停战第几天?”
“第三天。”洪九东脸色阴沉下来,“也是最后一天。明天中午十二点,停战结束。”
陆寅愣了一下,“明天?”
“嗯。”洪九东冷笑一声,“真他娘的巧,明天是大年初一。这小鬼子是真不想让咱们过个安生年。”
大年初一.....
陆寅猛地坐直了身子,“十九路军那边什么动静?”
“还能有什么动静,挖战壕,修工事。杜月生的物资一批一批往里送。”
洪九东压低声音,“蔡军长,翁旅长,杜月生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看过你了,你没醒。”
“放心吧,他们都不是傻子,这三天停战就是个屁,小鬼子根本没闲着。这两天,汇山码头,铁路码头那边热闹得很.....蔡军长有准备的。”
陆寅眼神一冷,“小日本子的援兵到了?”
“到了。”角落里的陶定春突然开口,声音冷冰冰的,“我昨天去江边趴了一宿。小老鼠们也在各个码头盯着,反正这两天陆陆续续登陆的,至少上万人。”
陆寅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哎哎哎!你干嘛!”洪九东急忙按住他,“你这身子骨!”
“发个烧而已,死不了。”
陆寅推开他的手,虽然虚弱,但语气不容置疑,“明天一定会开打,咱们得去给蔡军长提个醒。”
他想到了日军的第二任指挥官,野村吉三郎,日军第三舰队中将司令。
如果明天是大年初一,那这家伙今天将会乘坐“出云号”带着日军第24混成旅团,在吴淞张华浜码头登陆.....
加上第三舰队的舰船二十余艘,航母两艘。
还有之前陆陆续续登陆的海军陆军,日军增兵两万多人。
一二八淞沪抗战的第二回合。
要开始了....
.........
与此同时,黄浦江上。
一艘巨大的装甲巡洋舰,正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缓缓驶入吴淞口。
甲板上站满了身穿屎黄色军装的日军士兵。
他们背着三八式步枪,腰上挎着水壶弹药夹,眼神狂热盯着不远处的十里洋场。
舰桥上,一个身材魁梧,腰间插着指挥刀的男人放下望远镜。
野村吉三郎嘴角勾起的一丝笑意。
“这就是远东最繁华的城市?”
野村吉三郎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了指外滩的方向,“果然很美,可惜啊,就要变成废墟了。”
旁边,一个大佐立正躬身,“司令官阁下,根据情报,支那军队正在闸北一带沿铁路加固工事。”
野村吉三郎冷哼一声,“哼,盐泽辛一这个蠢货,竟然会被一群暴徒冲进司令部。简直丢尽了天皇的脸面!”
“他的那个所谓三路突袭闸北,更是个笑话!”
“放着我大日本帝国如此火力,竟然去炸平民?”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士兵。
“传令下去,登陆后,全军休整一晚。”
“所有舰炮,对准吴淞口炮台!”
野村吉三郎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听说,明天是支那人最重要的节日,咱们就好好给他们拜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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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发烧,我也发烧啊。
一晚上吃了药昏昏沉沉的,睡一会儿,起来写一会儿。
写的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们留留言,我回头改。
兄弟们注意保暖吧,出门带带口罩。
这个甲流太难受了。
书评写一写,谢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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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搞了,上一章审核不过,有话说也审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