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砖地面透过昂贵的长袍传来刺骨的寒意,卢修斯·马尔福却浑然不觉。他怔怔地望着床上父亲“安详”的面容。
理智告诉他这是计划,是假死,是为了从黑魔王手中偷取一线生机的豪赌。可情感却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那双灰蓝色的眼眸迅速蒙上水雾,温热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滑过冰凉的脸颊,滴在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他还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
狠狠抹去泪水,卢修斯猛地站起身。他还不能沉浸在虚假的悲伤里。他抽出魔杖,手腕稳定得近乎冷酷。他仔细检查房间的每一寸角落,确保西弗勒斯和斯拉格霍恩教授留下的任何细微魔力痕迹都被“清理一新”彻底抹除。他调整了壁炉火焰燃烧的状态,让空气里残留的最后一丝雪松与银薄荷的熏香气息,被更浓郁的、马尔福庄园常用的冷杉与古老羊皮纸的气味覆盖。
做完这一切,他召来家养小精灵,声音嘶哑但清晰地命令它们回到各自岗位,维持庄园表面一切如常的运转。小精灵们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床上宛如沉睡的主人,但在卢修斯冰冷的目光下,它们深深鞠躬,噼啪一声消失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父亲的“遗体”时,所有力气仿佛被骤然抽离。他踉跄一步,重重跌坐回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柱。这一次,泪水没有涌出,只是眼神彻底空洞下去,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部分。他就那样呆呆地望着阿布拉克萨斯灰败的侧脸,大脑一片空白,连哭泣的本能都暂时遗忘。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外传来家养小精灵多比刻意压低却依旧尖锐颤抖的通报声:“主人……黑……黑魔王大人到访。”
卢修斯睫毛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眸里缓慢地重新聚焦,却凝聚成一片更深的、近乎麻木的哀恸。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姿势。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黑袍拂过门槛,带来一股混合着古老魔法与冰冷气息的压迫感。伏地魔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床上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已然了无生气。那张蛇般苍白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明显情绪,只是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缓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轻声唤道:“阿布,我来看你了。”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友人离世般的怅然。与此同时,他修长的手指已然抬起,魔杖尖端流淌出几道颜色各异、无声无息的光线,扫过阿布拉克萨斯的身体,所有咒语的光芒都迅速黯淡、消散,反馈回最彻底、最冰冷的“无”。
伏地魔的视线这才转向地毯上的卢修斯。年轻的马尔福继承人瘫坐在那里,原本一丝不苟的白金色头发凌乱地垂落额前,华丽的袍子褶皱不堪,脸上泪痕未干,眼神涣散无光,整个人像一尊被击碎后勉强拼凑起来、却失了魂的瓷器。
伏地魔的红眸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飞快掠过。他无声地施展了一个轻柔的摄神取念,感知着卢修斯表层最汹涌的情绪浪潮。
扑面而来的,是浩瀚无边的悲伤,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那悲伤如此纯粹,如此破碎,其间夹杂着巨大的茫然、不敢置信,以及对未来深不见底的恐惧。记忆的碎片翻涌:父亲早餐时苍白的侧脸、手背上诡异的脓包、圣芒戈治疗师无奈的摇头、父亲弥留之际冰冷的手指和破碎的嘱咐……所有画面都浸透着真实无比的痛苦与绝望。没有任何谋划的痕迹,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伏地魔收回了意念的触角。
他走到卢修斯面前,弯下腰,骨节分明却苍白异常的手轻轻搭上年轻人剧烈颤抖的肩膀。一丝温润平和的魔力自他指尖流出,舒缓着卢修斯体内因巨大情绪冲击而紊乱不堪的魔法波动。
“我已经知道了,卢修斯。”伏地魔的声音比方才更加低沉,蕴含着一种沉痛的悲悯,仿佛真的在为一个得力臂膀的逝去而惋惜,“阿布的身体……早已被旧疾侵蚀入骨。只是他一向倔强,瞒着所有人,更不愿让你过早担忧。”
卢修斯仿佛被这句话从麻木中刺醒,他猛地抬起泪眼,茫然又痛苦地望向那双近在咫尺的红眸:“可他……他早上还和我讨论翻倒巷的产业报表……他说……他说他还要亲眼看着我,撑起马尔福的荣耀……”声音支离破碎,被更凶猛的哽咽堵在喉间。
少年单薄的肩膀剧烈起伏着,所有精心维持的贵族仪态、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脆弱的悲恸。
“命运对纯血的考验,总是如此严酷。”伏地魔轻轻叹息,那叹息声里的惋惜足以令任何不知情者动容,“阿布选择的道路布满荆棘。他为了家族的延续,为了我们共同期盼的净化巫师世界的崇高理想,耗尽了最后的心血与生命力。”他用另一只手的袖口,极其轻柔地拭去卢修斯脸颊不断滚落的新泪,动作小心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他是个真正的战士,一个为你倾尽所有的父亲。他用自己的离去,为你扫清了前路的迷雾,铺就了通往荣耀的基石。”
话音微顿,伏地魔搭在卢修斯肩头的手稍稍用力,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期望:“从此刻起,卢修斯·马尔福,你便是马尔福家族唯一的、真正的领袖。”
卢修斯的哭泣有了一瞬的停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不要让悲伤吞噬你的意志,那绝非阿布所愿。”伏地魔的红眸锁定着他,那幽深的瞳孔里似乎有诡异的光在流转,却奇异地散发出一种令人安心的、近乎蛊惑的力量,“继承他的遗志,让马尔福的徽章在即将到来的新秩序中,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芒。而我——”
他的声音放缓,字句却重如磐石:“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只要你的忠诚如你父亲一般坚定不移,马尔福的荣耀,必将与伟大的事业一同……永世长存。”
说完,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越过卢修斯的头顶,投向阿布拉克萨斯私人书房那扇紧闭的橡木门。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评估与算计飞快闪过,快得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旋即,那情绪被完美的庄严与哀戚覆盖。伏地魔直起身,恢复了平日那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姿态,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清晰回荡:
“现在,让我们共同为你伟大的父亲,举行一场配得上他身份与贡献的葬礼。要让所有巫师界都亲眼见证——忠诚的仆人回归梅林的怀抱,将获得永恒的铭记;而他的血脉与意志,将在新的继承者身上,继续照亮我们前进的道路。”
卢修斯在他的话语中,仿佛慢慢汲取到了一丝力量。他艰难地、依靠着伏地魔手臂的支撑站了起来,尽管身体依旧微微颤抖,但眼神里那种空洞的破碎感,渐渐被一种混合着巨大悲伤与沉重责任的坚毅所取代。
他望向床上父亲的“遗体”,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伏地魔,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伏地魔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