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动作。
那张照片的构图并不专业，甚至因为光线不足而有些模糊。
可就是这样一张随手拍下的照片，却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破了他习以为常的冰冷外壳，将一股陌生的暖流注入进来。
照片里，苏晚萤的侧脸柔和，神情专注，顾言希的小脸上满是安宁。
那盏小小的台灯，晕开一圈温暖的光，将母子二人圈在其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那是一个家的缩影。
一个他从未拥有，也从未奢望过的场景。
可紧随其后的那行文字，又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顾总，今天的KpI完成了。期待我的年终分红哦。】
顾总。
KpI。
年终分红。
这些他最熟悉的词汇，此刻却显得无比刺耳。
她总是有办法，在他心弦被拨动的下一秒，就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迅速地、清晰地在他和她之间划开一道界限。
仿佛在提醒他，照片里的温情是真的，但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她是一个优秀的员工，正在为他提供高质量的“家庭服务”，而他，是那个需要支付报酬的雇主。
顾夜沉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大步走出办公室。
“先生？您现在就要回去吗？”
秘书追上来，有些意外。
“嗯。”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径直走向专属电梯，心里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他想回去看看。
亲眼看看，那张照片里的场景，到底是她精心营造的绩效展示，还是……真的。
……
苏晚萤给顾言希讲完了一个《小王子》的片段，小家伙已经抱着他的小恐龙玩偶，呼吸渐渐均匀。
她替他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开，却见小家伙在睡梦中轻轻蹙了下眉。
她俯身听了听，确认他只是睡得不太安稳，便没有立刻离开。
她干脆搬了张小凳子在床边坐下，轻声哼起了不成调的摇篮曲，想等他睡得再沉一些。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苏晚萤动作一顿，猜到是顾夜沉回来了，但她没太在意，继续低声哼着曲子。
顾夜沉推开别墅大门时，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
管家和佣人早已歇下，只留了一盏玄关的夜灯。
他换了鞋，脚步放得很轻，径直走上二楼。
他没有回主卧，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顾言希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他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向里看去。
房间里的小床上，顾言希睡得正香，小胸脯一起一伏。
而苏晚萤就坐在床边，手里还搭着那本打开的童话书，正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那旋律很简单，甚至有些跑调，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却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
这场景，比照片更真实，也更具冲击力。
没有镜头，没有刻意的角度，只有一片宁静的、流淌的温情。
顾夜沉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就在这时，苏晚萤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哼唱声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
那双原本盛满温柔的眼眸，在看清是他之后，里面的情绪迅速褪去，变回了往日的平静与疏离。
她站起身，动作很轻，没有惊动床上的孩子。
她走到门口，将门轻轻带上，然后才看向他，语气是礼貌又客套的。
“顾总，你回来了。”
又是“顾总”。
刚刚才感受到的那点暖意，瞬间被这两个字击得粉碎。
顾夜沉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喜欢她这种切换自如的态度，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哼歌的女人只是他的错觉。
“为什么还不去睡？”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看希希睡得不太稳，就多陪了一会儿。”
苏晚萤回答得滴水不漏。
“工作职责之内。”
她又把一切归结于工作。
顾夜沉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忽然冷冷地开口。
“在你眼里，除了工作和KpI，还有别的吗？”
苏晚萤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难，只能维持着“职业假笑”。
“我不太明白顾总的意思。我们的协议，不就是这样吗？”
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顾夜沉忽然没了跟她争论的欲望。
他越过她，伸手推开儿童房的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甚至伸出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顾言希的脸颊。
那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和温柔。
“他今天，在幼儿园，害怕了吗？”
顾夜沉没有回头，声音很轻。
苏晚萤跟了进来，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刚开始有点，后来没有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如实回答。
“嗯。”
顾夜沉收回手，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
“明天早上的会谈，我跟你一起去。”
苏晚萤愣住了。
“不用了，这点小事……”
“这不是小事。”
顾夜沉打断她。
“他们欺负的，是我的儿子。我作为他的父亲，有必要出席。”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还有，”他看着她，补充道，“你作为他的母亲，表现得很好。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儿童房。
苏晚萤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重新合上的门，心里泛起一阵古怪的感觉。
她好像……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名为“队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