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暗夜归途
林顺强忍着后脑勺炸裂般的剧痛和浑身的酸软,挣扎着从冰冷的灌木丛中爬起。夜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让他不住地打着哆嗦。他扶着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必须回去!必须把消息告诉神医!赵四是内鬼,还有一个更阴险的“先生”在背后指使!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昏沉的意识,支撑着他没有再次倒下。
他抬头辨认方向。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勾勒出山峦的轮廓。他记得自己是沿着一条干涸的溪谷滚下来的,回去的路,应该在上方。他咬紧牙关,用柴刀砍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当作拐杖,开始沿着陡峭的斜坡,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每动一下,身上的伤口都像被撕裂般疼痛,尤其是后脑,一阵阵的眩晕恶心不断袭来。荆棘再次无情地刮过他早已伤痕累累的皮肤,但他已经感觉不到这些细微的刺痛了。他的全部意志,都集中在“爬上去,回村子”这个唯一的目标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爬回了之前追踪赵四的那条小路上。他瘫倒在地,几乎虚脱,汗水混着血水,将身下的泥土浸湿了一小片。
不能停!他告诉自己。赵四和那个神秘人发现了他,很可能已经意识到阴谋暴露。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对神医不利?或者,对村里其他人下手?母亲还在家里!
一想到母亲,林顺体内又涌起一股力量。他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朝着村子的方向挪动。夜色深沉,山路崎岖,他的速度慢得可怜,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恐惧和焦虑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既怕自己撑不到回去,又怕回去晚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赵四谄媚的声音和那个斗篷人冰冷的语调,还有扁衣子苍白而疲惫的面容。
“神医……一定要等我……”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意识再次开始模糊的时候,前方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两点幽绿的光芒,伴随着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声。
狼?!
林顺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若是平时,他或许还能凭借经验和地形周旋,但此刻他重伤虚弱,如何是饿狼的对手?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但手臂却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那两点绿光缓缓逼近,借着微弱的月光,林顺看清了那野兽的轮廓——体型硕大,毛色灰黑,龇着森白的利齿,口水顺着嘴角滴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顺。难道自己千辛万苦逃出来,最终却要葬身狼腹?母亲怎么办?神医怎么办?
就在饿狼后腿蹬地,即将扑上来的瞬间——
“嗷呜——!”
一声更加威严、更加雄浑的狼嚎,如同惊雷般从林顺身后的山林中炸响!这声狼嚎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霸气和力量,震得林顺耳膜发疼。
前方那只逼近的野狼,听到这声狼嚎,竟然浑身一僵,呜咽一声,夹起尾巴,头也不回地窜入了密林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顺惊魂未定,艰难地回过头。
只见月光下,一头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巨狼,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山岗上,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盏寒灯,注视着他。是玄霜!
“玄霜……”林顺几乎要哭出来,那是绝处逢生后的巨大喜悦和委屈。
玄霜轻盈地跃下山岗,走到林顺身边,用湿润冰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他血迹斑斑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慰般的呜声。然后,它俯下身,用脑袋拱了拱林顺,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
林顺明白了玄霜的意思。他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用尽最后力气,艰难地爬上了玄霜宽阔而温暖的背脊。玄霜等他趴稳,立刻迈开四蹄,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朝着村子的方向疾驰而去。它的步伐稳健而迅速,巧妙地避开障碍,远比林顺自己行走要快上十倍不止。
伏在玄霜背上,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林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极度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上,他几乎要昏睡过去,但强大的意志力让他死死撑着。
他不知道玄霜为何会恰好出现,是扁衣子神医察觉到异常,派它来寻自己的吗?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玄霜的速度极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村子的轮廓便出现在了黑暗的视野尽头。它没有直接进村,而是绕到村尾,从偏僻处接近了林顺家的茅屋。
屋内,依旧亮着那盏如豆的孤灯。
玄霜在屋后停下,低呜一声。林顺挣扎着滑下狼背,踉跄着扑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声音嘶哑地喊道:“神医!神医!是我!林顺!”
门几乎是瞬间被从里面拉开。扁衣子站在门口,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和疲惫,但看到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林顺,她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震惊和担忧。
“怎么回事?!”她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顺,触手之处,一片冰凉湿黏。
玄霜也跟了进来,用尾巴带上门,警惕地守在门口。
“赵……赵四……”林顺抓住扁衣子的衣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气息微弱却急切地说道,“我……我跟踪他……去了后山……破庙……有个穿斗篷的……‘先生’……是他们投的毒!他们……要害您!让您……疲于奔命……还想试探您……对七年前的事……”
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但关键的信息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扁衣子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她扶着林顺坐到炕沿,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尤其是后脑的肿包。
“你先别说话。”她沉声道,转身从布包中取出金疮药和清水,动作麻利地为林顺清洗包扎伤口。她的手指依旧稳定,但林顺能感觉到,那稳定之下,压抑着何等汹涌的怒涛。
包扎完毕,扁衣子又倒了一碗温水,递给林顺。然后,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林顺粗重的喘息声和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扁衣子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决绝。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模仿锁喉痧,制造恐慌,重提旧事……好狠毒的心思,好周密的算计。”
她看向林顺,眼神复杂:“你做得很好。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谢谢你。”
林顺摇摇头,想说什么,却被扁衣子抬手制止。
“你的伤需要休息。今晚,他们知道你逃了,必有所防备,暂时不会轻举妄动。”扁衣子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敌人,“既然他们已经出招,那我们……便接招便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枚冰冷的铜铃。这一次,铜铃没有发出呜咽,反而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意。
猎手与猎物的角色,从这一刻起,或许将要逆转。
(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