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潜龙宗核心区域,那座曾见证过韦无火阐述“能量本质论”的“问道坪”,再次人山人海。不仅所有在宗的弟子、执事、长老齐聚,就连许多驻守在外围据点、乃至暗锋中暂时没有紧急任务的成员,也都想方设法赶了回来。
高台之上,韦无火孑然独立,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当他目光扫过下方时,那历经生死、统御混沌的独特气质,便自然让喧嚣的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没有讲述高深莫测的神通秘法,而是从《浊世锻灵诀》最基础的观想“混沌熔炉”开始,深入浅出,剖析其吸纳、转化、驾驭浊力的核心精义。他的声音平和而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大道韵律,直接响在每个人的心田与识海。
更令人震撼的是,他阐述的并非固定不变的修行步骤,而是引导众人去理解浊力的“活性”,理解自身意志作为“炉火”的重要性,理解如何在“接纳”与“掌控”之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他甚至公开了自己对混沌之道的一些初步理解,阐述混沌并非纯粹的混乱,而是蕴含无限生机与可能的“原始之海”,净世之力代表的秩序则是从中诞生的“规则之舟”,二者相生相济,方能驶向彼岸。
这番讲道,无异于在众多弟子面前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尤其是对那些修炼《浊世锻灵诀》遇到瓶颈,或是对浊力心存畏惧的弟子而言,更是如同拨云见日,许多积攒已久的困惑豁然开朗。就连敖擎、韦凌风等地仙、天仙级的高手,也听得若有所思,感觉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又精深了一层。
讲道持续了整整一日。当韦无火最后一个字落下,问道坪上依旧一片寂静,无数人沉浸在大道的余韵之中,身上气息波动,竟有不少人当场突破了困扰许久的关隘!
没有天花乱坠,没有地涌金莲,但这场讲道对潜龙宗整体实力的提升,对宗门凝聚力的加强,却是任何神通法术都无法比拟的。许多原本因出身不同而心存芥蒂的弟子,在共同聆听大道之后,那层隔阂仿佛也淡化了许多。
讲道结束后,韦无火并未停歇,立刻投入了繁杂的宗门事务之中。
宗主殿内,玉简堆积如山。敖战、韦凌风等人将近期最重要的决策和待议事项一一呈报。从各秘境资源产出与调配,到新占领区域的治理与防御建设,从与巡天鉴的情报交换,到对前线“四象壁垒”等关键节点的物资增援……事无巨细,都需要韦无火最终定夺。
他处理事务的速度极快,神识强大,往往扫过玉简便已洞悉关键,决策果断而精准,既考虑宗门大局,也兼顾各方平衡。尤其是在资源向龙族倾斜与保障人族及小势力弟子基本权益之间,他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肯定了龙族的贡献与血脉优势,又明确强调了宗门“有教无类、唯才是举”的根本原则,令敖战、敖钦等龙族长老也心服口服。
“凌风兄,古族韦家那边,近期可有讯息?”处理完一批玉简后,韦无火揉了揉眉心,看向韦凌风。
韦凌风笑了笑:“家族那边一切安好,二长老(韦景宁)传讯,让你不必挂念家族,专心宗门事务即可。家族内部对你推行《浊世锻灵诀》和一些新政,虽有微词,但大势所趋,他们也明白。只是……”他顿了顿,“韦芳昱那一脉,似乎还有些不甘,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不过掀不起什么风浪。”
韦无火点了点头,对家族内部的态度并不意外。他能有今日,虽得益于自身努力与机缘,但古族韦家早期提供的庇护与资源亦是基础。只要家族不公然阻碍宗门发展,他愿意维持这份香火情。但若有人妄图以家族名义干涉宗门,他也绝不会手软。
将紧急事务处理得七七八八,韦无火对鲛梦道:“梦儿,剩余这些琐事,劳你与敖战长老商议处理。我去丹阁看看木易真人。”
鲛梦温柔应下:“去吧,无火。木易真人为了‘混沌还真丹’,殚精竭虑,你该去看看他。”
韦无火身形一闪,已从宗主殿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潜龙宗丹阁所在的一座灵气(及浊力)氤氲的山谷之中。
丹阁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楼阁,而是一片依山而建、引动地火与浊脉的洞府群。此地环境特殊,灵机与浊力交织,正是木易真人当初选择留下的原因。自潜龙宗正式立宗,韦无火便力邀这位醉心丹道、曾与他有过合作的丹道大家入驻,并为其建造了这座堪称十万大山南部最顶级的丹阁。
刚踏入山谷,一股浓郁而奇异的药香便扑面而来,这药香并非纯粹清香,反而带着一丝浊力特有的沉郁,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
在一处最大的洞府内,韦无火见到了木易真人。与多年前相比,木易真人形象未变,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道袍上沾着药渍的模样,但双眼却更加炯炯有神,仿佛有无数丹道符文在其中生灭。
他正围着一尊巨大的、表面铭刻着混沌云纹的丹鼎忙碌着,鼎内雾气翻滚,色彩变幻不定,时而清澈如泉,时而浑浊如墨。
“木易道友,别来无恙。”韦无火含笑开口。
木易真人这才注意到韦无火的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玉杵,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韦宗主!你出关了?正好正好!快来看看,这炉‘混沌还真丹’的雏形,老夫感觉摸到了一点新门槛!”
他拉着韦无火走到丹鼎旁,指着鼎内变幻的雾气,兴奋地讲解起来:“按照你当初提供的混沌相生相济之理,老夫尝试不再单纯‘净化’浊力,而是引导其与灵机在丹炉内形成一种微妙的‘混沌平衡’,以此为基础来炼制丹药。你瞧,这丹气虽看似混乱,但内核却有一种奇异的稳定与活性,若能成功,此丹或许不仅能抵御浊力侵蚀,甚至可能助人感悟你那混沌之道的一丝真意!”
韦无火仔细感知着丹鼎内的气息变化,眼中也露出讶色。木易真人在丹道上的执着与天赋,确实惊人。这炉丹药虽还未成,但其理念已然超出了传统丹道的范畴,与他的混沌净世之道隐隐相合。
“道友大才!”韦无火由衷赞道,“此丹若成,对我宗门弟子,尤其是需常年在浊力环境中作战的前线将士,意义重大。”
木易真人摆了摆手,叹道:“谈何容易。这平衡极难把握,稍有不慎,便是丹毁炉损。而且,对浊力品质要求极高,寻常区域的浊力过于暴戾,难以驯服。老夫正想找你商量,能否从你那‘葬渊’或者‘万浊之眼’附近,引一缕相对精纯些的核心浊力过来?”
韦无火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我会亲自出手,为你引来一缕‘万浊之眼’边缘的相对温和的浊力本源。不过,道友也需谨慎,核心浊力非同小可,莫要遭了反噬。”
“放心放心!老夫心里有数!”木易真人见韦无火答应,喜不自胜,搓着手道,“有你这混沌之力的源头相助,老夫至少有五成把握,能让这‘混沌还真丹’再进一步!”
看着重新投入狂热研究状态的木易真人,韦无火心中感慨。潜龙宗的发展,离不开这些在各行各业默默奉献的人才。无论是前方浴血的将士,还是后方钻研的丹师、器师,都是宗门不可或缺的基石。
他没有再打扰木易真人,悄然离开了丹阁。
站在丹阁山谷之外,回望这片逐渐走上正轨、呈现出勃勃生机的宗门驻地,韦无火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十万大山的深处。
内部矛盾需要调和,宗门实力需要提升,丹药兵器需要革新……但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应对那来自大山之外、乃至星空之外的更大挑战。
父亲韦擎宇化身的葬渊,依旧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而他和他的潜龙宗,必将沿着前辈开辟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道已讲,事已决,丹方研。接下来,该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波澜壮阔的前线,以及那隐藏在所有事件背后的,更深沉的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