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磐石居，已是深夜。客栈里静悄悄的，只有守夜伙计在柜台后打着瞌睡。李慕云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先将今天得到的几样东西拿了出来：那半截绣着奇特爪趾图案的暗红布条，还有那块从鬼市淘来的、刻着模糊地图的灰石板。
他先仔细研究那半截布条。布条上的爪趾图案，线条古拙，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感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用混沌之力轻轻触碰图案，隐约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坚韧的“守护”或“标记”的意念残留。
“这肯定不是炎雀部的图腾。”李慕云可以确定。炎雀部的火焰飞鸟，象征光明、生命与守护之火。而这爪趾图案，给人的感觉更偏向于“狩猎”、“追踪”或者“血誓”一类。
他又拿出从秘径得到的手札，翻到后面关于周边势力的简略记载，试图找到匹配的图案描述。找来找去，没有直接对应的。但手札中提到，在更古老的时代，这片区域除了“守净人”及其后裔如炎雀部，还存在过一些信奉其他古神或图腾的部族，有些在“大灾变”中覆灭，有些则迁徙或融入了其他部族。
“难道这布条所属的，是一个早已湮灭或隐藏起来的古老部族？”李慕云猜测，“那老者身上带着这样的标记，还被幽冥殿和血神教同时追捕……他的身份，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暂时放下布条，他又拿起那块灰石板。石板很薄，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更大石板上断裂下来的。他用湿布小心擦拭表面，那些模糊的线条和残缺文字稍微清晰了一点。
线条描绘的似乎是山川地形，有一条弯曲的河流，旁边标注着几个古字，李慕云勉强认出其中两个：“赤”、“渊”。地图一角，还有一个模糊的、像是某种建筑或祭坛的标记。
“赤渊？”李慕云心中一动。赤岩城附近，有什么叫“赤渊”的地方吗？他回忆苏雅和茶楼里听来的信息，似乎没有直接提到。但“赤”字很可能与赤岩城有关，“渊”则可能指代裂谷、深渊之类。
“难道是……古神血海裂谷附近的地图？”李慕云眼睛一亮。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块石板的价值就大了！它可能标示着血海边缘某个不为人知的入口、藏宝点、或者上古遗迹！
可惜石板残缺太严重，信息有限。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他将石板和布条都小心收好。今天得到的信息不少，但关键人物——那个炎雀部老者——却失去了踪迹。幽冥殿和血神教都在全力搜捕，自己想找到他，恐怕不容易。
“得想个法子……”李慕云摸着下巴，眼珠转了转，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第二天一早，李慕云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苏雅已经在院子里练剑，看到李慕云，连忙收剑行礼：“李大哥，早。”
“早啊小苏雅。”李慕云笑眯眯地打招呼，“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还好，多谢李大哥关心。”苏雅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李大哥，您昨晚……去鬼市，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去开了开眼界。”李慕云摆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对了，小苏雅，跟你打听个事。你们炎雀部里，有没有一位……嗯，年纪比较大，脾气可能有点倔，擅长用火系短刃，对部族古老传承特别了解的前辈？比如……‘守火者’之类的？”
苏雅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担忧？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李大哥，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守火者’是我们部族的隐秘，一般很少对外人提及。至于您说的那位前辈……我、我不太清楚。”
李慕云察言观色，知道苏雅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出于部族规矩或者安全考虑，不愿意说。他也没逼问，笑了笑：“哦，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昨天在茶楼听人说起你们炎雀部传承悠久，有些好奇罢了。”
苏雅松了口气，但还是叮嘱道：“李大哥，部族内部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古老传承和守火者的，您……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打听，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晓得了晓得了。”李慕云点头应承，心中却更加确定，昨晚那老者，十有八九就是炎雀部的守火者，或者与之关系密切的重要人物。而且，苏雅的反应也说明，这件事在炎雀部内部可能也很敏感。
看来，想从苏雅这里直接得到线索，不太容易。得另想办法。
吃过早饭，李慕云借口要在城里逛逛，买点特产，又独自出了门。他没有再去风语茶楼，而是换了个方向，朝着城西那片贫民区走去——昨晚救下老者的地方。
白天的贫民区，比晚上更加破败和嘈杂。污水横流，气味难闻，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居民和无所事事的流浪汉。昨晚打斗的痕迹早已被覆盖或清理，但李慕云凭着记忆，还是找到了那片区域。
他在附近转了几圈，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在观察。他发现，有几个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人，也在附近看似闲逛，目光却不断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些隐蔽的角落和出入口。
“幽冥殿的探子？还是血神教的？”李慕云心中了然，对方果然没有放弃，还在暗中布控。
他不动声色，走进一家卖劣质酒水的破旧小店，要了碗最便宜的“沙棘酒”，坐在角落里慢慢喝着，耳朵却捕捉着店内外的动静。
小店里有几个本地居民在低声交谈，抱怨着物价和生计。李慕云听了一会儿，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店外走进来一个浑身脏兮兮、跛着脚的老乞丐，颤巍巍地摸出几个铜板，也要了碗沙棘酒，坐在门边的破凳子上，一边喝，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李慕云起初没在意，但老乞丐嘟囔的几句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了，不中用了……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东边庙塌了，西边洞堵了……这破地方，连个能藏身的地窖都没有……”
地窖？李慕云心中一动。昨晚那老者，最后就是消失在疑似地窖入口的地方。
他端着酒碗，晃悠到老乞丐旁边坐下，叹了口气：“唉，这世道，想找个清净地方喝口酒都难。”
老乞丐抬眼看了看他，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光彩，只是咂咂嘴：“清净？这赤岩城里里外外，哪还有清净地方？连城隍庙后面的老鼠洞，都被人翻了好几遍了。”
城隍庙？李慕云知道赤岩城确实有座古老的城隍庙，位于城西边缘，早已荒废，香火断绝。
“城隍庙？那破地方还有人去？”李慕云故作随意地问。
“谁知道呢……”老乞丐嘟囔着，“昨晚后半夜，好像听到那边有动静……也许是野狗刨食吧……这鬼地方，连野狗都快饿死了……”
李慕云心中一动，摸出几块下品灵石，塞到老乞丐手里：“老人家，买点吃的。”
老乞丐愣了一下，连忙收起灵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低声道：“后生，听我一句，晚上别往城西荒废的地方乱跑……不太平。”说完，他端起酒碗，颤巍巍地走了。
李慕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城隍庙，老鼠洞？
或许，是个值得探查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又在城里转悠了半天，买了几样戈壁特产，还去了一趟百宝阁，看了看那个即将举行的小型拍卖会的物品清单，这才慢悠悠地返回磐石居。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夜晚降临了。
入夜，赤岩城再次被昏暗笼罩。李慕云换上夜行衣依旧是那件灰斗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朝着城西废弃的城隍庙潜行而去。
城隍庙果然破败不堪，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在暗淡的月光下如同鬼蜮。李慕云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在外围仔细探查。
他的混沌之力对能量和生命气息的感知极其敏锐。很快，他就在庙后一处半塌的偏殿墙角，发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与昨晚那老者身上火焰短刃同源的火系灵力残留！而且，这残留非常新鲜，不超过一天！
残留的灵力，指向墙角一个被杂草和碎砖掩盖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狗洞般的小洞。
“老鼠洞？”李慕云看着那黑黢黢的小洞，嘴角抽了抽。
那位守火者前辈，还真是……不讲究啊。
他先是用神念小心探查洞内，没发现明显的陷阱或禁制。又用混沌之力仔细感应，洞内深处，似乎有微弱的生命气息，但极其隐晦，而且状态似乎不太好。
“看来找对地方了。”李慕云没有犹豫，收敛气息，如同一条无骨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洞内起初低矮狭窄，只能匍匐前进，满是尘土和蜘蛛网。爬了约莫两三丈，前方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地下石穴！
石穴内空气浑浊，带着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角落一堆干草上，一个身影正蜷缩着，气息微弱，正是昨晚那个炎雀部老者！他脸色惨白，胸口有一道乌黑的掌印，显然是中了幽冥殿的阴毒掌力，伤势不轻。
听到动静，老者猛地睁开眼，手中赤炎刃瞬间亮起微光，警惕地看向洞口方向。当他看到钻进来的李慕云时，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决绝。
“又是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老者咬牙低吼，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势，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黑血。
李慕云连忙摆手，压低声音道：“前辈莫急，我不是幽冥殿的人。昨晚在巷子里，顺手扔了几个烟雾弹的，就是在下。”
老者闻言一愣，仔细看了看李慕云，眼中警惕稍减，但并未完全放松：“是你？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能找到这里？”
李慕云摘下兜帽，露出真容，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路见不平，随手为之。至于找到这里……纯属巧合，听了个老乞丐的醉话。前辈伤势不轻，需要帮忙吗？”
老者看着李慕云年轻的面孔和那看似真诚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手中的赤炎刃光芒缓缓熄灭。他叹了口气，靠回干草堆，声音嘶哑：“小友……多谢了。不过，我的事，你最好别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祸？”李慕云眨眨眼，就地坐下，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一颗疗伤丹药，递了过去，“前辈先疗伤。至于祸不祸的……我这个人，天生好奇心重，胆子也不小。前辈若信得过，不妨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呢？”
老者看着那枚散发着浓郁药香、一看就不是凡品的丹药，又看了看李慕云那副“我很好奇”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艺高人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