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司空已回到森法集团鱼州分部的写字楼，他坐在自己工位上，目光越过三排格子间，落在人事部紧闭的玻璃门上。那里的百叶窗拉得歪斜，露出半张刀芳枣涂着玫红甲油的手指，在指指点点。
“小静，小唐和刀芳枣到底怎么回事？”袁司空问一旁的小静。
小静猛地把word文档最小化，她飞快扫了老巫婆办公室的方向，确认苏地坤不在，才猫着腰挪到袁司空旁边。
“你是不知道，”她压低的声音带着气音，“刀芳枣上周就开始给小唐使绊子了。先是安排人把他负责的程序模块权限锁了三天，又在周会上阴阳怪气说‘某些技术人员拿着高薪不干活’，谁都知道那是说小唐。”
袁司空的指尖在桌沿顿了顿。他记得小唐桌上总堆着吃了一半的便当，眼镜片上沾着键盘灰，每次部门聚餐都躲在角落翻代码。那孩子是个典型的技术宅，纵使二本文凭是他心里的刺，他却能把数据库优化得比部门里几个985毕业生还漂亮。
“然后昨天，”小静的声音更低了，“小唐突然说不干了。我们都傻了，如果公司强行让他走，按合同规定至少能拿 20 万赔偿金。我中午去茶水间堵到他，才知道了他为什么要急着辞职。”
于是，小静开始对袁司空讲述来龙去脉。
小唐告诉小静，紫璃信息公司人事部的邓韦伯招揽他，要他立即入职接手一个软件工程，项目一旦完工不但有80万酬金，而且还可以成为紫璃信息的研发部副主任，所以他一合计，那20万的赔偿金根本无足轻重了。
邓韦伯发了一份所谓的招募通知给刀芳枣，通过刀芳枣给小唐看，还宣称是机密文件，只给看了一眼然后就收回，说是紫璃信息原研发部主任的离职带走了部门的技术能手周雨桐，暮总监看中了小唐的能力，需要小唐赶紧接手。
要传机密文件的原因，是因为周雨桐跟紫璃信息有点矛盾，早就在整个It行业布了局，职联网上的人才库中能够接替他的人都不接招，但小唐因为只有一个二本文凭，所以没能进入那个职联人才库，于是暮总监才想招募小唐立即去接盘，但不能让周雨桐知道，所以让人事部主任邓韦伯联系刀芳枣发了一份机密文件。
听到小静的讲述，袁司空立马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说道：“小唐还是太年轻，按照紫璃的企业风格，人事招聘必须得公开，怎么可能以机密文件的形式。”
“可不是嘛，”小静啧了声，“我当时还劝他核实一下，他倒好，急匆匆地就把辞职报告交给刀芳枣了。”
她顿了顿：“小唐当时眼睛都亮了。他跟我说，20万算什么？进了紫璃，以后就是行业里的人上人。”
“他太傻了，肯定是骗他的。”袁司空道。
“肯定啊！结果今天一早，”小静的声音染上惋惜，“小唐去紫璃找到邓韦伯的时候，那人直接翻脸，说从没发过什么录用通知。”
袁司空的指节在桌沿敲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解析一段混乱的代码。“刀芳枣联合邓韦伯设的局。”他下结论时，目光扫过人事部的方向，百叶窗缝隙里的红指甲已经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小静惊讶地瞪圆了眼。
“我已经是紫璃的人了，当然知道。紫璃信息对技术人员的录用非常严格。当年他们将暮幽兰从云启科技挖过来的时候，光是背景调查就做了三个月，一个新人想跳过所有流程直接当副主任？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小静恍然大悟：“所以那份所谓的‘机密文件’根本是假的？”
“刀芳枣肯定伪造了招募通知，”袁司空冷笑，“故意只让小唐看一眼就收走，就是为了不留证据。她算准了小唐急需证明自己，又急于摆脱二本文凭的枷锁，才敢下这种套。”
小静想起了几个月前的It项目评审会，暮幽兰当着森法集团和紫璃信息所有高层的面称赞唐广舟的能力和周雨桐不相上下，应该是这个让小唐有点飘了，再加上紫璃的研发部副主任职位诱惑太大，所以才会那么容易上了刀芳枣的当。
恍然大悟的小静说道：“所以刀芳枣就编了个故事，暮总监看中你了，让你秘密接盘，不能让周雨桐知道。小唐一听，这不就是上天赐的机会？既能证明自己比周雨桐强，又能一步登天，哪还顾得上核实。”
办公室空调突然发出一阵嗡鸣，吹得文件纸簌簌作响。小静往人事部瞥了眼，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刚才小唐回来找刀芳枣理论，人家直接耍赖，你说我给你看过文件？有证据吗？录音呢？录像呢？’”
“这不正好符合刀芳枣一贯如流氓痞子一样的德行吗！”
袁司空的指腹在茶杯沿摩挲，与小静回忆起几年前的事。当时mary还是财务高级主管，打电话向刀芳枣要薪酬季度报表数据，结果报表中薪酬部分的数据出错被陆展勇追责。刀芳枣在会议室里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明明报的是正确数字，反咬mary栽赃陷害。
“要不是当时我们借了销售公司的齐跃斌拍企业宣传片，”他低声道，“摄像机恰好录下刀芳枣打电话报数据的画面和声音，不然mary那次就被坑死了。”
“可陆总最后也没怎么罚刀芳枣，”小静撇撇嘴，“就说‘都是误会’，和稀泥了事。现在mary升了财务营销总监，看见营销部正好还有一个编制空缺，便想办法把齐跃斌招聘到营销部当二级公司部门主管，也算报了当年的恩。”
她忽然凑近，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啊，这公司就像《甄嬛传》片场。陆总像皇上，mary是熹贵妃，刀芳枣就是华妃。不对，她长相给华妃提鞋都不配，不过她脑子倒是比华妃聪明多了。”
“说到底，刀芳枣也不过是个棋子，归根结底是公司想逼走辛苦种树的小唐，让那个关系户直接摘取果实，刀芳枣充其量也只是这个公司的一个工具罢了。”袁司空冷冷说道。
“袁哥，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过现在只有你敢说出来。哎，可怜的小唐。”
小静刚说完，就听见走廊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人事部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唐广舟冲了出来，衬衫领口歪到一边，他脸颊涨得通红，青筋在太阳穴突突直跳，像头被激怒却无处发泄的困兽。
他撞翻了走廊的饮水机，桶装水在地面砸出个水洼，倒映着他扭曲的脸。
袁司空立刻起身。他看见小唐攥紧的拳头在发抖。这孩子平时连踩死只蟑螂都要愧疚半天，现在却像是随时会扑上去咬人。
“小唐！” 袁司空迎着他冲过来的方向站定，声音沉稳得像块礁石，“跟我来。”
没等对方反应，他已经拽住那只颤抖的手腕，往消防通道的方向拖。路过人事部时，他瞥见刀芳枣正扒着门框看热闹，嘴角挂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天台的风带着夏日的燥热，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袁司空把安全门甩上，金属碰撞声隔绝了办公室的喧嚣。唐广舟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锈迹斑斑的护栏滑坐在地，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袁哥……”他哽咽着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眶，“我是不是特别蠢？”
泪水砸在布满划痕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我明明查过紫璃的官网，研发部主任确实离职了…… 我以为真的是暮总监看中我……”
袁司空蹲在他面前，递过去一包纸巾。“你不是蠢，”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唐广舟突然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那现在怎么办？辞职报告已经交了，刀芳枣肯定不会给我还回来。我不仅拿不到赔偿金，连下家都没了……”
“未必。”袁司空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写字楼群，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顾董事长和陆总经理这两天在外地开峰会，行政办公会要下周一才开。也就是说，你的辞职报告现在还在刀芳枣手里，没进正式的上会流程。”
唐广舟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绝望裂开一道缝隙：“可她怎么可能还给我？”
“那就得赌一把。”
于是，袁司空把自己的建议说给了小唐听。小唐听完之后，停止了哭泣，愣了一段时间，然后望向袁司空。
“袁哥，你说的对，反正现在什么都不做的结果就是一分赔偿金也得不到，狼狈离去，倒不如赌一把。”
袁司空拍了拍唐广舟的肩膀，“能不能逆天改命，这次就看你自己了。”
“谢谢你，袁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小唐对袁司空深深鞠了一躬，又起身望了他很久，带着泪痕的眼睛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看着袁司空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也映着一丝不容错辩的笃定，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打开天台安全门，转身往楼梯间走去。
看着小唐离去的背影，袁司空对隐身的孟星宇说道：“谢谢你这次愿意帮忙，带我去刀芳枣的意识界调查。”
“没什么，路见不平巧相助罢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刚才你给了他建议让他自己想办法，但你完全可以直接帮他做到，而且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为什么要让他自己去完成呢？毕竟他还是存在失败机率的。”孟星宇渐渐现身。
风卷着远处的汽车鸣笛声而来，袁司空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声音里带着种莫名的疲惫：“我又不是救世主，我帮得了他一次，帮得了他无数次吗？必须让他自己想办法。如果他这一关不能靠自己撑过去，以后面对他的还有更多的劫。”
他把视线转向孟星宇：“这个写字楼跟《甄嬛传》里面的后宫有什么区别呢？若想在这种环境中求存壮大，就要自己学会强大，对付刀芳枣这种贱人，就得巧妙地用奸计，至于他自己能想出什么招去化解这个危机，就看他的造化了。”
袁司空说着，突然望向天空：“很多时候，人到了绝境会求神，可是哪有什么神，被误以为神的我们说到底也只是通晓异能的人，但我们到了绝境又能求谁呢，还不是只能靠自己，人若不学着自己强大，最终只会走向灭亡。好了，我们去会会刀芳枣吧。”袁司空说完便转身离去，他没发现，孟星宇在他身后一直凝望着他。
人事部办公室里，刀芳枣正对着镜子涂口红，玫红色的膏体在嘴唇上划出扭曲的弧线，像条蠕动的虫子。听见敲门声，她头也不回地喊：“进。”
袁司空推门而入时，手里提着个印着奶茶店logo的纸袋。“刀主任，”他笑得眉眼弯弯，“我要离开公司了，这是我给各位同事的一点心意。”
刀芳枣转过身，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亮了亮。袁司空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男神，此刻他穿着简单的短袖衬衫，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胸肌虽不如孟星宇那般傲人，但也算得上极具性张力了。
“哎哟，空空啊，”刀芳枣立刻摆出亲昵的样子，伸手想去拍他的胳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听说你要去紫璃辅佐暮总监了？那可是高升了，真是年轻有为啊。以后可不要忘了你的芳芳姐啊！”
她的指甲涂着和口红同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闪着廉价的光泽。
袁司空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从纸袋里拿出杯冰美式放在她桌上：“肯定不会忘记我的芳芳姐啊！”
他说话时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刀芳枣的眼睛上。那是种很特别的眼神，温和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崇拜，让听者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刀芳枣果然笑得更开心了。
袁司空顺势往门口看了眼，压低声音：“其实今天来，是有份特别的礼物想送给芳芳姐，不过这礼物有点私密……”
刀芳枣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像只嗅到腥味的猫：“哦？什么礼物啊？”
“您先把门关一下嘛。”袁司空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刀芳枣果然没多想，立刻起身锁了门。转身时，她看见袁司空从背包里拿出个精致的木盒，盒子表面刻着繁复的花纹，看着就价值不菲。
“这是……”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袁司空把盒子递过去。
盒盖掀开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而是响起一阵清澈的乐声，刀芳枣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身体不由自主地趴在桌上。
此时，孟星宇现身，对袁司空说道：“准备好入她的梦了吗？”
“我们进去吧，从她的记忆里帮小唐寻找一下有用的线索。”袁司空道。
自上次帮韩静北调查旭日酒店的招聘事件后，袁司空和孟星宇再次踏入一个社会败类的意识界，寻找能够维护正义和公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