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杨寒溪正裹在一片泛着虹光的云海中，无比陶醉。
眼前的男子逆光而立，发梢缀着细碎的光屑。他开口时，每一个字都带着震颤灵魂的力道：“这些年，你是不是总在午夜被手机屏幕的蓝光惊醒？是不是走在街上，总觉得擦肩而过的人都在啐骂‘杀人犯’？”
杨寒溪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这些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声犹如一个诅咒，让自己的生活没有片刻安宁。
“如果能回到蒋玲玲惨案发生之前的那个时刻，你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共同对抗那个发狂的盛俊峰？”男子的眼瞳里浮着流动的云海，“明日，玉女山千年一遇的时空之门会随云海翻涌开启。有缘人持此信物，可重写命运。”
一枚水晶四叶草被塞进她掌心，棱面折射的光刺痛了眼。四叶草的根茎处刻着极小的云纹，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她还没来得及问“有缘人是我吗”，男子已转身踏云而去，与云海融为一体，背影渐渐化作一道金芒。
“啊！”
杨寒溪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睡衣。她下意识摊开手，心脏骤然停跳半拍，那枚水晶四叶草正静静躺在掌心，晨光透过玻璃照在上面，折射出七道细碎的彩虹。
不是梦。
她冲到窗边拉开窗帘，小区里空荡荡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掌心的冰凉却在叫嚣着反常。她跌跌撞撞扑到茶几旁抓起手机，解锁时手指都在抖，点开地图软件输入“玉女山”三个字。
搜索结果弹出来的瞬间，她瞳孔骤缩。
玉女山，位于鱼州市郊，海拔2838米，因山顶常年有云海翻涌得名。词条下方附着一张泛黄的新闻截图：20 年前，一位摄影师在此拍到“山神显灵”的画面，照片里云雾中隐约有个穿长袍的身影。再往下翻，是密密麻麻的事故报道：2018 年，三名登山者坠崖；2020 年，网红直播时失踪；2022 年，驴友团队迷路72小时……
“时空之门……重写命运……”杨寒溪摩挲着水晶四叶草的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这几年来，她像活在玻璃罩里，出门要戴三层口罩和墨镜，手机永远开着飞行模式，连外卖都只敢让骑手放在消防通道。时不时会有人堵在她家楼下痛骂，网络上的“正义之士”总能扒出她的新住址……
如果真能回去？
她抓起钱包和钥匙，指尖触到玄关柜上的相框时顿了顿。照片里她和蒋玲玲勾着肩笑，那时她们还是最好的朋友，谁能想到后来会……她猛地合上相框，抓起门口的登山包就冲了出去。
玉女山脚下的望云亭，晨露还挂在飞檐的翘角上。
袁司空踩着一双登山靴，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刷手机，他指尖划过屏幕，看着热搜榜上#隐娘卫道勇闯玉女山#的词条缓慢爬升，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宁素心倒是很会抓热度嘛。对了，设备都检查好了？”
站在他身旁的暮幽兰推了推墨镜，镜片反射着远处山峦的轮廓。“放心，无人机的信号覆盖到山顶，隐蔽摄像头也都装好了。只要杨寒溪踏入既定范围，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实时在网络传送。”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她今天真的会来吗？”
袁司空挑眉，抬眼看向亭外的石板路，“放心，她一定会来。这几年被全民网曝唾弃的她像只过街老鼠一样，而且她并非一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昨晚在她意识界里孟星宇也探查到有过许多噩梦的痕迹，她时常梦见蒋玲玲的鬼魂向她索命呢，为此，她在寺庙可没少烧香呢。所以，我只要稍微引诱一下她，她肯定会上钩。”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出现在石阶尽头。宁素心背着个巨大的摄影包，快步走进亭子里。“你们几个倒悠闲，为了这次直播，我凌晨四点就起来准备了。”她把摄影包放在一旁，打开直播手机调试镜头，“杨寒溪那边有动静吗？”
“意念族刚查到她的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暮幽兰晃了晃手机，“按照计划，你只需要正常直播登山，剩下的交给我们。记住，一定要让她看到那张地图，还有......”
“还有在分叉路口时，让她听见‘呼救声’。” 宁素心接过话茬，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了五万。“放心，我做传媒行业这么多年，知道怎么引导舆论。等今天结束，‘杨寒溪罪有应得’的词条会比当年的热搜更火。”她对着镜头理了理头发，突然眼睛一亮，“来了。”
袁司空、孟星宇和暮幽兰立刻闪身躲进亭子后的树林里。
杨寒溪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这么热的天，她竟然穿了件冲锋衣，帽子拉得很低，口罩和墨镜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她攥着登山杖的手指关节泛白，视线在亭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宁素心身上。
“你好。”杨寒溪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点闷沉的沙哑。
宁素心立刻举起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笑得灿烂：“hello 大家好，我是宁素心！今天带你们挑战玉女山，看可遇不可求的云海翻涌～”她晃了晃手机，把镜头往杨寒溪那边偏了偏，“刚遇到位小姐姐，也要上山吗？”
弹幕瞬间刷了起来：
“隐娘今天好飒！这山路看着就吓人”
“那个小姐姐捂得好严实，是怕晒吗？”
“玉女山不是说有山神吗？求素心大大拍到灵异画面！”
杨寒溪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宁素心注意到她握着登山杖的手紧了紧，水晶四叶草的一角从冲锋衣口袋里露出来，折射出一点微光。
“你是要上玉女山看云海翻涌？”杨寒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知道正确的路吗？以前好多人都摔下过悬崖。”
“当然知道～”宁素心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地图，“我表哥去年上去过，这是他手绘的路线图，据说能避开所有危险路段。”她把地图展开一角，露出上面用红笔标注的“云海”字样，“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肯定能赶上最美的云海。”
杨寒溪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墨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地图。
“一起走？”宁素心收起地图，对着镜头眨眨眼，“粉丝们，今天多了位神秘小姐姐同行，大家期待吗？”
弹幕更热闹了：
“神秘小姐姐看着好紧张，是第一次登山吗？”
“素心小心点，别是黑粉混进来的”
“前面就是死亡谷了吧？听说掉下去的人连尸体都找不到......”
杨寒溪咬了咬下唇，最终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拍视频。”
玉女山是鱼州市一处灵异的存在，除了有云海翻涌的胜景之外，还流传着山神的传说，不畏山势险峻登上山顶的人可以见到能够满足愿望的山神。
传说真假暂且不提，云海翻涌的胜景能够真正欣赏到的人少之又少，因为险峻的攀登山路让许多人望而却步，而且还有不少登山者失足坠入山谷，因此玉女山下的那条无名峡谷便被称为死亡谷。
20年前，云海翻涌的奇景被一名有幸登上山顶的人拍下并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才让这座死寂沉沉的山谷有了热度。于是，慕名而来的人群都想要登上山顶亲临实地去欣赏绝美胜景。
然而，10个登山者中最多只有一两个能欣赏到美景，其余的要么中途放弃，要么就难逃坠入死亡谷的厄运。所以，即使有那么些许成功者通过网络分享云海翻涌的照片和视频，但艰难的山路和奇诡的坠崖事件还是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也更让玉女山平添许多灵异色彩。
通往山顶的路比杨寒溪想象中更难走。
起初是铺着青石板的缓坡，两旁的樟树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叶缝洒下斑驳的光点。走了不到半小时，石板路就断了，换成嵌在岩壁里的石阶，最窄的地方只能侧着身子过。宁素心举着自拍杆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停下来对着镜头解说：“家人们看这里，这就是传说中‘一线天’，据说山神会在月圆之夜从这里走过……”
杨寒溪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冲锋衣早就被汗水浸透，黏在背上难受得要命，口罩里更是闷得喘不过气。可她不敢摘，她怕被镜头拍到，怕被认出来，怕那些淬了毒的评论再次淹没自己。
“歇会儿吧。”宁素心在一处稍宽的平台停下，从包里掏出面包和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杨寒溪，“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最佳观赏点了，补充点体力。”
杨寒溪摇摇头，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岩壁上。岩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服渗进来，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她注意到宁素心的手机屏幕上，弹幕正疯狂滚动：
“这女的怎么回事？素心递水都不接。”
“刚才那段陡坡，素心拉了她三次，她连句谢谢都没有”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楼上+1，这身形和走路姿势，有点像那个……就是那个不顾好闺蜜死活的……”
杨寒溪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把帽檐压得更低。
宁素心假装没看见那些弹幕，自顾自咬了口面包：“听说玉女山的山神很灵，要是能见到他，你想许什么愿？”
“我……”杨寒溪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她想说“我想回到过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些年她对着寺庙的佛像说过无数次，可蒋玲玲的脸还是会出现在噩梦里 ，浑身是血地站在她床前，问她“为什么要关门，为什么不救我。”
“抓紧时间吧。”杨寒溪避开宁素心的目光，率先迈步往上走。
接下来的路更险了。有一段几乎是垂直的岩壁，只能抓着嵌在石头里的铁链往上爬，当终于爬上去走入一片树林的时候，宁素心才敢拿着自拍杆对着镜头笑：“家人们看我的手臂，全是汗！这路比我想象中难走十倍......”突然她脚下一滑，惊呼一声，自拍杆脱手而出。
杨寒溪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自拍杆，递了回去。
“谢谢啊。”宁素心接过杆子，镜头晃了晃，正好拍到杨寒溪暴露在口罩外的下巴，那里有颗很小的痣。
弹幕瞬间炸了：
“那颗痣好眼熟啊！”
“是杨寒溪！绝对是她！”
“我就说眼熟！她怎么敢来玉女山？是怕蒋玲玲找她索命吗？”
“怪不得捂这么严实，是怕被认出来吧！”
宁素心眼角的余光扫过弹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故意把镜头往杨寒溪那边晃了晃：“小姐姐，你好像很怕镜头？是不是不太习惯被拍呀？”
杨寒溪猛地加快行进速度，她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像无数根针在扎。那些弹幕的内容像潮水一样涌进脑子里，和三年来听到的骂声重叠在一起——“白眼狼”“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嘶嘶”的声音。
宁素心猛地抬头，只见一条碗口粗的蟒蛇正盘在头顶的树枝上，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分叉的舌头吐出来，距离杨寒溪的头顶只有不到半米。“小心！”她想也没想就拽住杨寒溪的冲锋衣往后拉。
杨寒溪被拽得一个踉跄，回头时正好对上蟒蛇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她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啊 ！”
这声尖叫透过口罩传出来，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
“声音！这声音和当年采访里的杨寒溪一模一样！”
“实锤了！就是她！”
“蛇！好大的蛇！素心快跑啊！”
“杨寒溪居然还愣着？素心都救她了，她不知道帮忙吗？”
蟒蛇被尖叫声惊动，猛地从树上探下身。宁素心拉着杨寒溪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一处狭窄的石阶上才站稳。“别出声。”她压低声音说，慢慢举起自拍杆，镜头稳稳地对着蟒蛇，她清楚，这一幕会成为今天最爆的看点之一。
蟒蛇盯着她们看了几秒，似乎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没什么兴趣，缓缓缩回头，钻进了茂密的树叶里。
两人都松了口气，瘫坐在石阶上喘气。杨寒溪摘下墨镜擦了擦汗，镜片后的眼睛通红，不知是吓的还是急的。她重新戴上墨镜时，没注意到宁素心的手机镜头，正对着她泛红的眼眶。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叉路口。
左边的路铺着平整的石板，看起来很好走；右边的路则陡峭得多，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隐约能看到裸露的岩壁。宁素心掏出地图比对了一下，对着镜头说：“家人们，前面就是最后一段路了。按照地图指示，两边都能是通往去云海的路。左边这条路宽敞，右边......”
“救命！有人吗？救救我！”
一个男人的呼救声突然从右边的路传来，带着痛苦的喘息，像是受了重伤。
宁素心立刻站起来：“好像有人受伤了，小姐姐，我们去看看？”
杨寒溪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着左边平坦的石板路，又听着右边断断续续的呼救声，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说“快去救人”，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别去！会惹麻烦的！”，就像几年前她把蒋玲玲堵在门外，脑子里也是这两个声音在吵。
“小姐姐？”宁素心又喊了一声，故意把手机镜头对准她。
弹幕在疯狂刷屏：
“快去救人啊！”
“听声音好像伤得不轻”
“杨寒溪怎么不动？她不会又想不管吧？”
“我就知道她是这种人！冷血动物！”
杨寒溪的手指死死攥着水晶四叶草，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做出了决定。她转身就往左边的路跑，跑得飞快，冲锋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连头都没回。
宁素心看着她的背影，对着镜头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小姐姐有点害怕呢。家人们，我先去右边看看情况，直播可能要暂停一会儿，等我消息。”
“好！”已到山顶的袁司空说道，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宁素心转身走进右边那条杂草丛生的路。刚走没几步，一道灵光突然在她面前炸开，刺得她睁不开眼。等她适应了光亮，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袭白衣长袍，面容像是用月光雕刻而成，温柔却又威严，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您是……”宁素心愣住了。
“你们所谓的玉女山山神。”男子开口，声音比山间的清泉更清澈，“辛苦你了，宁姑娘。”他伸出手，“走吧，空空在山顶等你。”
宁素心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一轻，像是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了起来。脚下的杂草、岩壁都在快速后退，风声在耳边呼啸，却一点也不刺耳。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她就稳稳地落在了一片开阔的平台上。
袁司空和孟星宇正站在平台边，对着远处的云海拍照。
“素心，你来啦。”袁司空转过身，笑着指了指前方，“快看。”宁素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屏住了呼吸。
无边无际的云海就在脚下翻涌，像无数匹白色的绸缎在风中舞动。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洒下万道金光，把云海染成了淡金色。远处的山峦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像漂浮在仙境里的岛屿。偶尔有山风拂过，云海便掀起层层浪涛。
“太美了……”宁素心喃喃自语，赶紧举起手机。微云台稳稳地捕捉着云海的每一个瞬间。她知道，这些画面会成为明天所有媒体的头条。
“一路的攀爬，值得吗？”袁司空走到她身边，看着镜头里翻滚的云海。
“当然。”宁素心按下录制键，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等会儿她上来，这里会成为最好的审判场。”
远处的云海翻涌得更厉害了，金色的浪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阳光穿过云层，在另一条通往云海的道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状，是一个女人的轮廓，正在那条平坦的道路上奋勇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