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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纱,缭绕在西山枯寂的林木之间,将远山近树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白。苏晚晚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崎岖的山道上,湿透的鞋袜早已被体温和行走的摩擦焐得半干,却依旧冰冷粘腻,十分难受。腹中更是饥肠辘辘,从昨夜至今水米未进,加上内伤未愈,一阵阵眩晕不断袭来。

她必须尽快找到食物和御寒之物。

凭借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和父亲笔记中零星的记载,她朝着山势较为平缓、可能有人烟的方向走去。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雾气稍散,前方隐约传来了鸡鸣犬吠之声。

心中一喜,她加快脚步,绕过一片光秃秃的桦树林,果然看到山坳处散落着几间低矮的茅屋,屋顶冒着细细的炊烟,俨然是一个小小的山村。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衣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逃难之人,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村口。

村口有一棵老槐树,树下坐着几个正在晒太阳、抽着旱烟的老人,看到衣衫单薄、面容陌生却带着几分狼狈的苏晚晚,都投来好奇而警惕的目光。

苏晚晚走上前,福了一礼,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几位老丈请了,小女子是京城人士,随家人上山进香,不幸与家人走散,又在山中迷路,折腾了一夜,不知此处是何地界?可否讨碗热水,寻些吃食?”

她刻意模糊了来历,只说走散迷路,姿态放得极低。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虽衣衫不整,但言语清晰,举止间并无粗野之气,脸色也确实苍白得吓人,便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个半大的小子道:“狗娃,去叫你娘盛碗热粥来。”

那叫狗娃的孩子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向其中一间茅屋。

苏晚晚连忙道谢:“多谢老丈!”

老者磕了磕烟袋锅子,慢悠悠道:“这儿是西山脚下的雾隐村,离京城有二三十里地呢。姑娘一个人在山里转悠了一夜,能摸到这儿来,也算运气了。”

雾隐村……苏晚晚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衣裙、面容朴实的妇人端着一只粗陶碗走了出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略显稀薄的粟米粥。

“姑娘,快趁热喝了吧。”妇人将粥碗递给苏晚晚,眼神里带着同情。

苏晚晚接过碗,再次道谢,也顾不得烫,小口小口地迅速将粥喝了下去。温热的粥水滑入胃中,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暂时缓解了那磨人的饥饿感。

喝完粥,她将碗还给妇人,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那枚质地古朴的玉蝉。这是她身上唯一可能值点钱、又不太起眼的东西了。

“大嫂,小女子身上银钱皆已遗失,唯有此物是家传之物,虽不值什么钱,却也伴身多年……不知可否……与大嫂换一身粗布衣裳,再换些干粮?”她语气恳切,带着一丝窘迫。

那妇人看到玉蝉,眼睛亮了一下,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显然是个识货的。这玉蝉虽非名玉,但雕工古朴,自有气韵,绝非寻常物件。

她看了看苏晚晚单薄的衣衫和苍白的脸,又回头看了看自家那还算殷实的茅屋,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成!姑娘你等着!”

妇人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便拿出了一套半旧的、浆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棉袄棉裤,还有两个用布包好的、硬邦邦的杂面饼子。

“这衣裳是我当家的旧衣,姑娘别嫌弃,好歹能挡挡风寒。饼子你带着路上吃。”妇人将东西递给苏晚晚,顺手将玉蝉揣进了怀里,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苏晚晚再次郑重道谢。她寻了个背人的角落,迅速换上了那身粗布棉衣。衣服虽然宽大不合身,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和烟火气,但厚重的棉絮包裹住身体,那久违的暖意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将换下的宫装仔细卷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草垛深处,她重新走了出来。此刻的她,头发随意挽着,穿着臃肿的粗布棉衣,脸上还带着些许尘土,除了那双过于清澈明亮的眼睛,已然与这山野村妇并无二致。

她向那老者和妇人打听了出山往南去的路径(南边远离京城,且地势复杂,易于隐藏),便带着那两个杂面饼子,再次踏上了路途。

离开雾隐村,她不敢走官道,只捡那人迹罕至的小路而行。一边走,一边啃着那干硬粗糙的杂面饼,饼子硌得牙疼,她却吃得无比珍惜。这是自由的味道。

晌午时分,她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坐下来休息,仔细研究父亲留下的笔记和星图薄板。笔记中除了星象推演和光化旧事的核心记录,果然也夹杂着一些关于京城周边地形、隐秘路径乃至某些前朝遗留据点的零星记载,虽然语焉不详,但在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指南。

星图薄板依旧黯淡,昨夜强行激发似乎耗尽了它最后一点灵性。但她能感觉到,薄板与她血脉之间那丝微弱的联系并未断绝,只是变得极其细微,需要时间和特定的条件才能恢复。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可以长期藏身的地方,一来躲避搜捕,二来养好伤势,三来……潜心研究父亲留下的所有秘密,找到真正能安身立命、甚至反击的力量。

根据笔记中一处极其隐晦的提示,结合雾隐村老者的指点,她将目标锁定在了西山深处,一个名为“野狐峪”的地方。据说那里地势险要,沟壑纵横,常有狐鼬出没,罕有人至,而且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前朝猎户或隐士开辟的石洞。

日落之前,她终于凭着记忆和推测,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密林深处、被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洞口。拨开藤蔓,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却干燥通风的石洞,洞内甚至还有前人留下的、用石块垒砌的简易灶台和一堆干燥的柴火。

就是这里了!

苏晚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她清理出一块地方,点燃篝火,橘红色的光芒再次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她坐在火堆旁,听着洞外呼啸的山风,感受着洞内逐渐升腾的暖意,心中百感交集。

一日之间,她从金碧辉煌的皇宫,逃到了这荒山野岭的石洞。从被人监视的囚徒,变成了隐匿山林的逃亡者。

前途未卜,危机四伏。

但她握着手中那几页承载着父亲心血与期望的笔记,感受着胸口星图薄板那微弱的搏动,眼中却没有任何彷徨与恐惧。

野狐峪,雾隐村。

潜龙隐于野,静待风雷起。

她将在这里,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属于她的时机。

夜色,再次笼罩了西山。而石洞中的篝火,却如同暗夜中唯一的星辰,倔强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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