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杉就在这么一个天高皇帝远的边陲之地,随便跟人聊几句,就能听到关于野猪皮的各种恶行。
他暗自盘算道:“慢慢跟他们清算吧——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野猪皮及其帮凶,一时半会儿哪整得完?”
混子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坐下吃饭。
这丰盛的饭食,让李二很是开心:“我都多久没有见过肉了啊,打渔的鱼获都不舍得吃啊。”
蓝杉心想着:这天天吃素的,一会吃了大荤,肠胃怕是要造反啊?
“李二,不是不让你吃肉,一次不要吃太多哦。”蓝杉多了一句嘴。
李二应道:“蓝兄,我省得。多谢您请我吃饭。”说着拿起大馒头开整,拳头大的馒头,稍微捏巴一下,两口一个。
黑乎乎的手指印连着馒头屑一块下去了,当真不讲究啊。
蓝杉摇摇头想:“算了,随便他吧——这饭都吃不上的苦命人,强求讲究,未免太苛刻。”
常凯申带着他的两个同事来了,远远就想跟蓝杉打招呼,蓝杉抢先叫道:“常兄,带着那两位兄弟,一起过来吃点。”
常凯申从善如流,点点头,先去净了手,然后过来跟蓝杉见礼。
“蓝兄,这是谢化鲸,他是李迁,都是我们山东济南府老乡。我在这里做过活,全靠谢兄照顾。”听这个意思,谢化鲸是他们的头。
“谢兄,李兄,这是蓝杉,海外遗民。”
双方互相见过礼,就稍稍地寒暄了两句,蓝杉马上请他们入席。
这一桌子菜让常凯申直舔嘴,看样子这些做生意的,也是常年饥一顿饱一顿的,肉菜也可能见得不多。
这回蓝杉也不提醒了,就开始劝他们动手。这三位还是比李二有样子,慢条斯理低着头吃着。四位坐在一桌,目光也不乱向姑娘们那里瞟,很是守礼。
蓝杉一边吃着,一边又将奇里·安尼金等人介绍过去,他们慢慢就聊开了,然后就讲起这个奴儿干都司的旧事,说那时年年朝贡,是多么的自在。
托尔·楚科夫说祖上都觉得那几十年日子真是不错,都司这里一年有人管,还不停有货运来,交易还公平,可以换到很多东西。
阿列克谢·阿特拉索也表示,听老人说过,以前有像山一样大的大舰队在这边海域活动,对当地人是友善的。
蓝杉心下暗忖:他们估计说的就是永乐七年(1409年)建奴儿干都司,到宣德九年(1434年)撤军至辽东的这二十多年。那时这里有驻军,自然也有在这个时代如同一座岛般的巨型军舰在这里一带巡航。
可叹那杨士奇、杨荣、杨溥这三个蠢货,为了不让皇家独占海上贸易之利,就哄骗傻子朱瞻基——先是哄得他常召三杨至文华殿密议国事,甚至将奏章密封后直接交予他们处理。
以至于做出停止下西洋、放弃安南这样的糊涂事!
这三杨,由于自己没分润到下西洋的好处,就攻击其为“劳民伤财”的举措,这分明是胡说!要没有收益,你当永乐大帝傻么?七下西洋次次亏本?分明是赚钱的——要不然,哪来那么大的财力支持他征安南、多次北征漠北、迁都北京?
以至于清修的野史称这时为“海内晏然,四海咸服”!真是可笑至极!
实际上,明朝进一步收紧海禁(如禁止民间私自出海),导致中国错失大航海时代的机遇。沿海走私与海盗活动(如嘉靖倭患)逐渐抬头,海上贸易和利润没了不说,连税都没得收。
估计明太祖和成祖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后代,才两茬就不行了——这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小年轻,就被文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文臣啊,文臣!只要有机会,就只顾自己的小家。国破家亡,无非是换个主子,接着糊弄呗!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到头来,扶持上野猪皮这样的野人,一坐下,就举起刀来,杀、杀、杀!一直把所有文臣杀到了没有脊梁——这回税也交了,待遇也没有了,没事见人就要磕头了,写个字都要思量再三了,再也不敢风闻奏事、胡说八道骂皇帝了。连科举都只能写指定几本书里的内容了,定成死死的八股了!一代代的犬儒就此诞生!
蓝杉决定,凡是有过功名的全部不再纳入自家的管理体系。而加入了管理体系的,九族所有财产又被祭坛监控,谕令设在那里,有任何不正之风,就会成了红名哦,九族消消乐走起。
他们聊得起劲,混子也建立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规则:只要祭坛把所有人口覆盖,剩下的交给面板去监管,由管理团队去看具体事务。
反正以混子的脑子,好像也没什么可能管理得多么精细,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尽可能保证公平,然后少折腾百姓就对了。
正想着这些,木都里·舒穆鲁一行人,骑着七匹马就来了。
等他们下了马,蓝杉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
“木都里·舒穆鲁,来来来,这些是你家人么?”
“是呀,都是。”木都里·舒穆鲁说道,然后一个个介绍给蓝杉:“这是老妻乌凌·萨玛,萨满祭司。”嗯,渔猎民族的中年妇女确实显老,都快赶上了蓝杉初见星辰的样子,女萨满祭司,十有八九是女巫。
“这是我长子,舒穆鲁·那乃,今年20了,马上要去鄂伦春那边提亲。次子,巴图·舒穆鲁,15岁,大伙都说他聪慧好学,被选为‘哈拉达’(氏族长老)候选。”两位大小伙,目前看出比较淳朴,蓝杉没看出哪里有聪慧。
“这是长女,舒穆鲁·其其格,心灵手巧,跟晋商有婚约——哦,这婚约没法继续了,刚才我看到那些晋商的铺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听边上的人说,被您带来的神给处罚了。”嗯,可以确认了晋商团队罪大恶极,被取消人籍。
又指那个小不点:“这是额尼·舒穆鲁,小女儿,七岁。”这一家子,就是和舒穆鲁三个字过不去了,全都带上了。
然后,木都里·舒穆鲁扶过一个汉人老汉,只见他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看上去老态龙钟,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木都里·舒穆鲁介绍道:“这位是杜拉尔,杜叔,今年已经 68 岁了,他从别处逃到我们家已经有五十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把他当作家人一样看待。今天我想请祖先先为杜叔父祈福,希望他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蓝杉心中不禁感叹,能在这里见到如此年纪大的汉人实属难得。他好奇地问道:“他没有家人吗?”蓝杉自己也不太确定,毕竟这汉人逃进赫哲族人家中,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呢?是奴隶?还是仆人?而且,像他这样的身份,是否被允许成家呢?
木都里·舒穆鲁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没,一直没有。我爷爷曾经提过很多次,但是杜叔他都不愿意。”
蓝杉闻言,心中更加疑惑,这杜拉尔为何不愿意成家呢?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蓝杉直接问道:“你杜叔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就算是太监,也有搞对食的,也有成家的啊?”
没想到,杜拉尔这位老先生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他那原本颤颤巍巍的身体,竟然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你才有隐疾!身为贱奴,岂愿子孙蒙尘!”
哟呵,还是个硬骨头的文化人!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