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舒歆的房间总留着盏昏黄的小夜灯,老人家觉浅,这会许是已经打起了轻鼾。
我放轻脚步带上门,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了又暗,暖黄的光在地毯上投下短浅的影子 —— 终究没敢多留,老年人的作息向来规律,搅了她的好觉可不好。
回到自己房间,窗外的月光正斜斜地淌进来,在床沿铺了层薄银。
我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劳白蕊的名字,指尖顿了顿才按下去 —— 今晚乱糟糟的,竟忘了去医院看她。
“喂?”
劳白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清冽,还有种刻意拉开距离的冷,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是我,” 我往床头靠了靠,“刚忙完,问问你怎么样了。”
“老样子。”
她顿了顿,忽然提了句,“黄亮下午又来了,在病房里站了快俩小时才走。”
“他说什么了吗?”
我坐直了些,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电话线,听筒贴在耳边发烫。
黄亮这阵子的变化其实挺明显的,他妻子走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话少了大半,烟却抽得勤了,每次在走廊碰见,眼底都蒙着层灰。
“没跟他说话。”
劳白蕊的声音更冷了,像结了层薄冰,“我全程都装睡,他站够了自然就走了。”
“白蕊……” 我叹了口气,喉间有些发涩,“或许你们该好好聊聊。黄亮他……”
“聊什么?”
她打断我,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回来那天该说的都说明了。没意思的纠缠,我耗不起。”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应付那些烦心事儿。”
我握着手机没说话,听筒里传来她那边隐约的护士查房声。
她的冷漠像层冰壳,裹得紧紧的,可我听得出来,那冰壳底下藏着的,是被伤透了的心。
黄亮最近那些笨拙的示好,许是用错了方式,反倒把人推得更远了。
“你也早点睡吧。”
她察觉到我的沉默,语气缓和了些,“明天有事就别跑了,守着我也没用。先顾好你自己。”
“周芙今晚没去看你吧?”
我忽然想起她,心里揪了下。
周芙和李劲松那点事,像团缠在手里的线,理不清还扯得人疼,尤其叶婉还夹在中间,想想都觉得头疼。感情这东西,从来都是甜里裹着苦,可他们这苦,似乎格外多些。
“还没来呢。”
劳白蕊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估计是被什么绊住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轻笑,“说曹操曹操到,走廊里听见她声音了。行了,我挂了啊。”
听筒里传来忙音,我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正想给安宁打个电话问问季熙永的情况,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陈伟文站在门口,廊灯的光落在他肩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璟柔,” 他走进来,声音低沉,“跟我出去一趟,带你见个人。”
我愣住了,下意识朝窗外看 ——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路灯的光晕在雾里晕成一团,显然已经很晚了。
“现在?”
我指了指窗外,语气里满是疑惑。
他点头,黑眸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换件衣服,我们马上走。”
他的神情很严肃,不像开玩笑。
我没多问,转身进了更衣室,手刚搭在门把上,又回头:“穿什么?”
“方便活动的就行。” 他靠在门框上,指尖在裤袋里轻轻敲着。
我心里犯嘀咕,翻出件深灰的运动服换上。
布料贴在身上很舒服,倒像是早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似的。
陈伟文牵起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很。
电梯下行时,镜面里映出我们相握的手,他的指节分明,把我的手包得紧紧的。
地下车库的灯是惨白的,照在水泥地上泛着冷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机油味。
陈伟文的车就停在常停的位置,黑色的车身在灯光下像块沉默的黑曜石。
他替我拉开车门,等我坐进副驾,才绕到驾驶座。
车子发动时很安静,却没往出口开,反倒沿着车库深处那条很少有人走的通道缓缓前行。
通道两侧的灯忽明忽暗,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直到一扇嵌在墙里的暗门前,车子才缓缓停下。
陈伟文从储物格里摸出个小巧的遥控器,按下按钮的瞬间,那扇与墙壁浑然一体的铁门 “咔哒” 一声,缓缓向侧面滑开,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
他转头看我,黑眸里藏着我看不懂的深意:“坐稳了。”
话音未落,车子已经驶进了那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