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尽,唯有几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随即消散。
数十具狰狞的铁甲尸、凶悍绝伦、不可一世的银甲尸,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残骸、一点灰烬、半分邪气都未曾留下。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渐渐淡去的清新臭氧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毁天灭地、却又寂静无声的雷霆神威并非一场集体幻觉。
做完这一切,虚影变得更加模糊透明,最终化作点点细碎的、蕴含着微光的清辉。
如同夏夜林间的无数萤火虫,悄无声息地四散飘飞,融入了周围的夜色之中,再无半点痕迹可循。
笼罩天地、令万物俯首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消散无踪,仿佛从未降临过。
山林重新恢复了它应有的寂静,只剩下夜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轻响,以及三个劫后余生、呆若木鸡、仿佛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的少年。
“刚…刚刚…”文才结结巴巴地开口,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又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剧烈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是掌教师兄…”
秋生虚弱地睁开眼,感受着体内奇迹般痊愈的伤势和不再有丝毫剧痛的经脉,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
嘉乐挣扎着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完好如初甚至感觉更加强韧有力的双手,
内视着体内奔腾不息、远比之前精纯浩瀚的法力,心潮澎湃汹涌,
对那位远在茅山、神通广大到不可思议的掌教师兄,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刻敬畏与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深吸一口带着臭氧味的清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道:
“别发呆了!此地古怪,绝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立刻赶回山门!”
三人相互搀扶着起身,秋生虽然虚弱但已能自如行走。
他们辨认了一下方向,便以最快速度朝着茅山山门的方向疾奔而去。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竟是出奇地顺利平静,再无任何邪祟妖物跳出来阻拦。
仿佛所有的危险、所有的阴暗,都随着那净化一切的雷霆一同被彻底抹去了。
当他们气喘吁吁、带着一身狼狈疲惫和尚未散尽的硝烟痕迹,赶到熟悉的茅山山门前时。
惊讶地发现,四目带领的大队人马,竟然也几乎是前后脚刚到!
双方在山门下相遇,看着对方同样经历恶战、一身风尘、疲惫中带着庆幸和后怕的模样,都是愕然无语,面面相觑。
四目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三人,尤其是在气息平稳、眼神清亮甚至略有精进之象的嘉乐和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行动无碍、伤势显然已无大碍的秋生身上死死停留了一瞬。
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空空如也、并无半个追兵的身影,花白的眉毛剧烈地挑动了几下,鼻翼翕动,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
又似乎凭借元婴期的敏锐灵觉感知到了某些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痕迹,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最终只是习惯性地、没好气地重重哼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三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命倒是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道爷我滚进去!难道还要师叔我给你们摆酒设宴、接风洗尘不成?滚!”
三人如蒙大赦,哪敢有半分迟疑和还嘴,赶紧缩着脖子,低着头,混入疲惫却劫后余生的人群之中,跟着队伍快步走进了巍峨的山门。
茅山主峰,云霄殿内,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份沉重。
四目道长风尘仆仆,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与尚未完全消散的戾气。
他将一枚记录着山下见闻与那场惨烈伏击的玉简,以及那枚缴获的诡异兽纹骨符,恭敬地放在掌教钟素安面前的青玉案上。
“掌教师侄,”四目的声音有些沙哑,“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萨满教那帮杂碎,所图非小!
断龙脉,坏气运,这是要掘我神州的根!任家镇只是冰山一角,各地烽烟怕是都已暗起。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钟素安一袭朴素青袍,静坐于蒲团之上,面容平静如古井深潭。
他指尖轻轻掠过那枚兽纹骨符,符文在他触碰下微微发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仿佛内蕴的邪力被无形之力压制。
他听完四目的汇报,沉吟片刻,方才抬眼,目光温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师伯辛苦了。”他声音平和,缓缓道,“您带回的消息和证据,至关重要。此事,我已知晓其严重性。”
顿了顿,指尖在青玉案上轻轻一点,一道无形的隔音禁制瞬间笼罩大殿。
“但正因对方所图甚大,布局深远,我们更需沉着应对。”
钟素安继续道,语气不疾不徐,“敌暗我明,贸然倾巢而出,极易落入对方圈套,甚至可能迫使狗急跳墙,造成更大破坏。目前,当以不变应万变。”
四目眉头紧锁:“可是师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
“非是坐视。”钟素安微微摇头,打断他的话,“‘不变’是策略,‘应万变’才是关键。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让受伤的弟子恢复,时间让新入门的弟子成长,时间让我们看得更清,准备得更充分。
眼下这些小规模的接触与冲突,固然凶险,却也是磨砺弟子最佳的砺刀石。
唯有经历风雨,方能见彩虹。
待我茅山弟子根基夯实,锋芒内蕴之时,才是我们亮出雷霆之剑,全力出击,一举荡平妖氛的时刻。”
他看向四目,眼神深邃:“师伯,磨刀不误砍柴工。此时,且让他们先蹦跶几日。
您的任务,是带领孩子们好生修养,将这次历练的得失,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修为。”
四目怔了怔,看着钟素安那平静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忽然想起山脚下那惊天动地的神降雷霆,以及三个小子回来后支支吾吾又难掩震撼的描述。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焦躁与戾气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掌教师侄看似年轻,但其手段与布局,早已远超他的想象。
“我明白了。”四目重重一点头,“放心吧,那帮小崽子,我会操练好他们。这把老骨头,也还能再磨快几把刀!”
“有劳师伯。”钟素安颔首,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离开云霄殿,四目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他先将此行所有弟子召集起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他们学艺不精,骂他们临阵慌乱。
骂得一众弟子头都抬不起来,尤其是秋生文才嘉乐三个,更是被重点关照,唾沫星子都快把他们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