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云层中穿行,速度比之前更快。
下方的山峦色彩,由苍翠转为一片焦黑与枯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以及一丝丝游离的、令人皮肤发麻的电荷。
雷鸣谷,快到了。
林渊盘膝坐在船头,古井无波的心境,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能感觉到,前方那片天地,充斥着一股狂暴、毁灭性的法则之力。
那头化灵境六重的紫电雷麒,绝非之前那几个对手可比。
这会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就在飞舟距离那片被雷云终年笼罩的山谷不足百里之时,林渊的眼睫毛,忽然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双眼。
不是因为前方的雷麒。
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源自神魂深处的悸动。
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一双无法形容的、浩瀚无边的眼睛,从九天之上,从大地之下,从这十万大山的每一个角落,同时睁开,落在了他这艘小小的飞舟之上。
“嗡——”
他脚下的乌黑飞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船身上那些隔绝气息的阵法符文,在这一刻疯狂闪烁,然后,一道接着一道,无声地熄灭。
飞舟的速度,从极致的飞驰,骤然变得迟缓,如同陷入了凝固的琥珀。
林渊霍然起身。
他感觉到,整个十万大山,活了过来。
风停了。
云散了。
鸟兽的鸣叫,虫蚁的低吟,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古老而磅礴的意志,如同沉默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和他脚下的飞舟,彻底淹没。
在这股意志面前,他那足以碾压同阶的强大神念,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一粒尘埃,被瞬间压制回体内,动弹不得。
林渊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这不是任何一个化灵境强者能拥有的威压。
甚至,比他那位深不可测的师傅青玄,给他的感觉还要恐怖。
这股意志,代表着这整片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
它就是此地,至高无上的规则。
就在这时,一个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万古玄冰摩擦的宏大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人类。”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的古老韵律,震得林渊神魂剧痛,气血翻涌。
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那声音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以一种陈述事实的漠然语气,宣告着。
“你的狩猎,到此为止。”
林渊抬起头,目光穿透虚空,仿佛要寻找到那意志的来源。
他催动体内的太阴元灵,一股极寒之力自身体散发,试图抵御那无所不在的威压。
然而,平日里无往不利的太阴之力,此刻却像是溪流撞上了万仞堤坝,仅仅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屏障,便再也无法向外扩张分毫。
“此地,乃幼兽之试炼场,非尔等贪婪之屠宰场。”
那古老的声音,继续在林渊的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巨锤,敲击着他的神魂。
“你,在半日之内,连斩三名领主,已破平衡。”
“当受惩戒。”
林渊的眼神,微微变得凝重。
他听懂了。
自己这般毫无顾忌的猎杀,触动了这片山脉深处,某个古老存在定下的规则。
惩戒?
林渊心头忽然一动,他从未想过仅仅是猎杀了三头化灵境的武兽,就触碰到了这里的禁忌。
早知如此他必然不会这么着急,而是隔三岔五进来猎杀一头化灵境的武兽,毕竟离拍卖会还有着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天上这位强者并没有一击碾死他,而是说惩戒,显然这里有着他不知道的隐形规则。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意志,凝聚成一道神念,试图传递出去。
“前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之所以能杀他们,那是他们实力不如人,在这片森林里,不就是兽杀人,人杀兽吗!何来的平衡之说。”
他的神念,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然而,这道神念刚一离体,便被那磅礴的意志,瞬间碾得粉碎。
那古老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好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话音落下,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的威压,轰然降临!
“咔嚓!”
林渊脚下的飞舟,再也承受不住,船身之上裂开一道道狰狞的缝隙,发出一阵阵哀鸣,竟是要当空解体。
林渊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
他收起即将崩碎的飞舟,整个人从千丈高空,向着下方的焦黑大地直坠而下。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太阴元灵与至阳元灵,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同时爆发!
一黑一金,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后交织,化作一幅巨大的、缓缓转动的太极图影,将那足以压垮山岳的恐怖威压,死死地抵住。
“轰!”
林渊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双脚在坚硬的地面上踩出两个深坑,碎石四溅。
他半跪在地,用手撑住地面,剧烈地喘息着,脸色一片苍白。
他挡住了。
但那古老的意志,似乎并未因此而愤怒。
“有趣的力量,看来你并没有作弊。”
那声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缓缓说道。
“既如此,便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整个十万大山,都将是你的猎场。而你,是唯一的猎物。”
“活下去,或者,成为它们的养料。”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一道由纯粹意志凝聚而成的、血红色的骷髅印记,凭空出现在林渊的眉心。
那印记一闪而逝,没入他的皮肤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林渊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层无法摆脱的、对所有异兽都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标记”。
那股笼罩天地的磅礴意志,如潮水般退去。
风,重新开始流动。
远处的虫鸣,也再次响起。
天地,恢复了正常。
但林渊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扫向四周。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
“吼——!!!”
一声充满了狂暴雷霆之力的怒吼,从前方不足十里的雷鸣谷中,冲天而起。
不再是警告,而是发现了猎物的兴奋与贪婪。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所在的位置冲来。
紫电雷麒!
它来了!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东方的密林深处,一股凶悍的气息猛然爆发,带着震天的咆哮。
西方的沼泽之地,一股阴冷而庞大的意志,破水而出,搅动风云。
南方的万仞高峰之上,一声穿金裂石的鹰唳,响彻云霄。
北面……
四面八方,一道道或强或弱,或暴虐或阴冷的强大气息,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无上指令的召唤,从沉睡中苏醒,从巢穴中冲出。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站在焦土之上的林渊。
他,成了这片广袤山脉中,所有强大异兽眼里的唐僧肉。
林渊缓缓握紧了双拳。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反而被一种极致的冰冷与疯狂所取代。
他看着那道率先冲来的紫色闪电,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猎物么?”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