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九江城四面漏风,党守素亲领一万五千大军,将九江内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白日里只为驱赶,只等火炮进城便让这群残兵尽皆化作齑粉。
此时,在一处被炮火轰烂的营房里,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凝重而充满戾气的面孔。
为首者名叫庞青云,原是新军中的一名把总统辖三百人,因留守命令被临时擢升为都头,名义上掌五百人,实则麾下多是伤兵和新补的溃卒。
身旁是他的结义兄弟,性情彪悍莽撞的陆大山任把总,和对他唯命是从,却眼神阴鸷的张午阳任新军哨官。
“大哥,马祥麟那狗娘养的他跑了!把咱们爷们留在这儿等死!”陆大山一拳砸在墙上,低声怒吼。
张午阳阴冷地接口:“城内现在最多五千人,多是伤兵和弃子,天策军明日必然全力攻城,咱们都得给这九江城陪葬。”
庞青云面色阴沉,手指摩挲着一块冰冷的腰牌。
他胸有沟壑还未施展,有不甘人下的野心,乱世本该是他这等人的机会,而不是毫无价值的葬身此地。
“我们不能死。”庞青云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至少不能这么死,马祥麟可以丢下我们,但我们不能自己丢了自己。”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两位兄弟:“想活命,只有一条路——献城投降!而且要献得有价值,要能让天策军看得起我们!”
“投降?”
陆大山一愣,随即啐了一口,“妈的,老子可不想当孬种!”
“不是孬种!”庞青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低喝道。
“是择木而栖!天策大将军势大,总督西南五省天命所归!我们这是弃暗投明,但光是投降不够,我们得带一份‘投名状’过去!”
“什么投名状?”张午阳立刻问。
庞青云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赵登魁!还有那些不肯跟我们走、还想尽忠到底的千总、副千总们!
他们的脑袋,就是我们晋身的阶梯!尤其是赵登魁,他是马祥麟留下的主将,拿住他!天策军必会高看我们一眼!”
他压低声线,说出更毒辣的计策:“夜里动手!串联其他想活命的弟兄。
动手时……趁乱,用暗箭,把那些官职比我们高的、可能不服管束的,全都‘送走’!到时候,我就是这城里最大的官。
由我去和天策军接洽,功劳才能落到我们兄弟头上!”
陆大山虽然莽撞,却也知这是唯一的生路,咬了咬牙:“草!妈的干了!我听大哥的!”
张午阳更是毫不犹豫:“大哥指哪,我打哪!”
当夜,就在马祥麟主力悄然撤离后不到一天,九江城内并未迎来预期的平静,反而爆发了更加血腥的内乱。
庞青云、陆大山、张午阳三人凭借着往日的情谊,和“求生”的号召,迅速拉拢了一批,同样想活命的低阶军官士卒。
霎那间,惨叫声、短促的兵刃交击声、以及冷箭破空的嗖嗖声,在城内的各个角落响起。
许多还在尽职尽责布置防务、准备死战的千总、副千总,根本没想到致命的攻击,会来自身后的自己人。
混乱中,张午阳如同鬼魅,手中的铁胎弓一次次精准地,夺走那些中级军官的性命。
陆大山则挥舞钢刀,带着亲信凶猛扑向,任何敢于反抗的士卒。
庞青云坐镇指挥,脸色冰冷,仿佛那些被杀的不是昔日同袍,而是他通往权力之路的垫脚石。
最终,他们在一座宅子里,包围了试图稳定局势的浔阳营守备赵登魁。
“赵将军!大势已去!何必为马祥麟殉葬?放下兵器,我等可保你性命!”庞青云在外高喊,声音却无半分劝降的诚意。
“庞青云!你这背主求荣的无耻小人!”赵登魁臂伤未愈,持刀怒骂。
然而回答他的是,如飞蝗般射入的火箭,破门而入的叛军。
经过一场短暂的厮杀后,忠诚但已是强弩之末的赵登魁,被陆大山带人扑倒五花大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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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策军杨威镇总兵,党守素率部谨慎入城,预期中的巷战并未大规模发生。
迎接他的,是城门楼上悬挂起的白旗,以及一小队卸去盔甲,丢弃兵刃的明军。
为首者正是庞青云,他完成了自己的计划,押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口塞破布的赵登魁,来到党守素马前单膝跪地:
“罪将庞青云,原大明九江留守都头!深知天策上将军乃天命所归,不忍满城将士徒做马祥麟弃子。
故率愿降弟兄反正!擒拿伪明主将赵登魁,献于将军麾下!我等愿弃暗投明,效忠大将军,恳请将军收纳!”
他身后,陆大山、张午阳及一众叛降的士卒也跟着跪下,人人脸上混杂着恐惧,侥幸和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党守素端坐马上,冷漠地扫过他们献上的“投名状”。
他久经沙场多年,自然明白这背后必然充满了血腥背叛,但这又如何?只要结果是好的便行!
微微颔首,党守素语气平淡:“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人,把赵登魁押下去好生看管。
庞青云,你既反正有功,便暂领你部降兵,协助我军清剿城内残敌,维持秩序,待本将禀明大将军,再行封赏。”
“谢将军!罪将定效死力!”庞青云深深低下头,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冷酷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赌赢了。
乱世之中,他终于抓住了一根向上爬的藤蔓,尽管这藤蔓沾满了昔日同袍的鲜血。
九江城,以一种充满背叛与算计的方式,彻底落入了天策军手中。
而庞青云这个名字,也第一次进入了天策军高层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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