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业二年八月 北京 武英殿
来自巴达维亚和琉球的使者,几乎是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再次坐在了多尔衮的面前。
与数月前相比,他们脸上的焦虑毫不掩饰。
“摄政王殿下!”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首席代表,范·德·霍文语气急促道:“联合舰队在琉球,维持每日消耗都需要巨海量物质金钱!
我们的股东会已经失去了耐心!如果贵国陆军迟迟不能,在南线发动有力的进攻,牵制秦王的兵力与资源,我们无法再独自承担整个战场的压力!
巴达维亚总督府已经传来命令,若九月前仍看不到贵国实质性的军事行动,我们将不得不考虑解散联合舰队,撤回至巴达维亚和马尼拉进行休整!”
葡萄牙代表也在一旁帮腔,但意思同样明确:“摄政王,海上封锁虽然有效,但若没有陆上的配合,终究难以撼动秦王根本,旷日持久的僵持,于我双方都是不利。”
多尔衮面色阴沉,他何尝不想早日南下?只是新军操练、粮草调配、各方势力协调,千头万绪,他需要确保一击必中,至少也要有极大的胜算。
但西夷催促也确是实情,没有他们在海上的牵制,南方朝廷能更从容地支援陆战,不过他深知这些红毛夷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二位使者稍安勿躁,我大清天兵岂是畏战之辈?南征之事,已如箭在弦上,然兵者,国之大事需谋定而后动。”
接着,话锋一转,对身旁的内侍示意:“使者远来辛苦,每人聊备薄礼,白银一万两,以慰劳顿。”
当那白花花的银锭被抬上来时,两位使者的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连语气也缓和许多。
多尔衮趁热打铁:“本王可向二位保证,最迟至十月,秋高气爽,粮草齐备之时,我大军必出河南,直扑淮南!
届时,还望联合舰队能全力配合,予敌沿海重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看在银子和这份承诺的份上,霍文与葡萄牙代表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再相信摄政王一次。
十月!届时,我联合舰队主力将不再满足于封锁,我们将同时对舟山、济州、定海等南军主要水师港口发起强攻!
我们要让秦王的水师,彻底失去庇护之所!”
............
暮色渐沉,武英殿内却灯火通明。
在北京谈判达成协议的不久后,数封密报已通过特有渠道,迅速呈至李嗣炎案头。
他执密报就着烛火细看,但见字迹潦草,显是信使一路疾驰未曾停歇。
殿内吏部尚书房玄德、户部尚书庞雨、兵部尚书张煌言皆屏息凝神,垂手恭立。
良久,将密报轻轻置于案上,李嗣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十月进攻?…多尔衮倒是大方,一万两银子一名使者,把那些红毛夷的舰队留到了十月。”
“陆上以尼堪的新军为主力,直扑淮南,海上则以联合舰队强攻舟山、济州、定海。
他们想东西并举,让孤首尾难顾,倒真是打得好算盘。”李嗣炎站起身,玄色王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光泽,他不觉看向麾下三位重臣。
“他们想打,孤便成全他们,但这时间,战场、全都要由孤来定!”
兵部尚书张煌言立刻会意,趋步至悬挂的巨大山河舆图前,手持朱笔似胸有腹稿:“王上圣明,虏夷既已定下十月之期,我军正可借此良机,以雷霆之势先发制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随即朱笔在图上,划出两道凌厉箭头,直指镶红旗所在的归德府。
“可命曜武镇靖安伯王得功,率本部五万精锐,即日自徐州誓师,沿驿道向西北急进!
经山东兖州府滕县、峄县,渡黄河故道,直插河南归德府!
此路为我东线铁拳,沿途府县能招降则速降,不能,则强攻速克,务必在十二日内兵临归德城下,切断河南与山东虏军之联系!”
“而后命武威镇李定国,率本部三万人马,自湖广襄阳北上穿插南阳府,不惜代价直扑归德!
此路为我西线利刃,贵在神速隐蔽,务必与王得功部形成钳形攻势,最终会师于归德城下!”
张煌言朱笔在“归德”处重重一圈,接着继续道:“待两军会师,河南腹地门户洞开!虏军若敢南下淮南,其归德乃至开封的后路,两军皆可将其彻底断绝!务求来多吃多少。”
李嗣炎微微颔首,新组建的军机处却有可取之处,就是张煌言这样的传统文人,也能将军略讲得头头是道。
“张尚书所言正合孤意,此战非是御敌,退敌,乃是收复河南!要以王得功、李定国的东西对进,打乱多尔衮的全盘部署,将战火引至虏境!”
“传孤旨意!”李嗣炎声音突然提高,在殿宇梁柱间回荡。
“扬威镇党守素部,即日前出至庐州以北险要之处,务必在淮南正面战场,牢牢吸引住尼堪的新军主力,迫其求援..。
围点打援这是阳谋,看他多尔衮舍不舍得镶红旗!”
“荡寇镇刘豹,率其六千精骑,即刻深入豫东腹地!不必恋战专司游击,焚其粮草断其驿传,务必使虏军首尾不能相顾,后方震动!”
至于海上......红毛夷倾巢而出,热兰遮城必定空虚,让施琅带着黄海和本土舰队,依托炮台水寨周旋,拖住他们主力舰队。
再由郑森的东海舰队,直接去端了他们在小琉球的老巢。他转向海疆图,手指重重按在琉球的位置。
告诉郑森要将港口彻底破坏,商船、仓库,船坞全给我烧了=哪怕一粒米都别剩下。
张煌言躬身领命:臣这就去拟旨。夷人最看重根本,老巢被端,军心必乱。
殿外的夜色里,马蹄声由近及远,带着新的军令奔向各方。
九月的江风里,已经能嗅到硝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