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碧波玉髓矿脉，如同巨兽的肠道，蜿蜒曲折，寂静中潜藏着致命的危机。
林昊一行人收敛气息，沿着矿工临终前所指的方向，朝着矿脉最深处悄然前进。石坚依旧背着伤势稳定但尚显虚弱的柳清寒，苏婉持剑在前方探路，木青萱则紧张地跟在林昊身侧，手中紧握着一枚青木灵符。沿途的矿道壁上，蓝绿莹光的玉髓矿石忽明忽暗，映照着众人凝重的脸庞。
空气中那股陈旧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其中夹杂的、与蚀魂殿灰气同源的阴冷波动也越来越清晰。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人工开凿的痕迹，甚至能看到一些散落的、锈蚀更严重的采矿工具，以及偶尔几具早已风化成白骨的矿工遗骸，无声诉说着此地的残酷过往。
林昊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触角，在前方和周围不断扫掠。他不仅要警惕可能出现的蚀魂殿守卫、变异妖兽，更要留心矿工提到的、那能侵蚀心神、激发心魔的诡异灰雾。忏悔罗盘被他握在手中，其散发的微弱金光似乎对周围阴冷的环境有一定净化作用，罗盘上的地图也显示，他们正在接近一个规模巨大的地下空间。
“前面有岔路，三条。”苏婉传音回来，声音清冷，“左边那条血腥味最浓，有新鲜拖拽痕迹；中间那条相对平整，似乎经常有人走动；右边那条狭窄幽深，灵力波动有些混乱。”
林昊略一沉吟。按照矿工所述，祭坛在“最深处”。但“最深处”可能不止一条路。左边通向的可能是一处“处理”矿工或妖兽的场所；中间可能是蚀魂殿人员日常通行的主道；右边则可能通往矿脉某个灵力异常点，或许是祭坛的能量来源之一。
“走右边。”林昊做出决定，“主道和血腥场所必然戒备更严，我们从侧面迂回，或许能避开正面冲突，找到祭坛的薄弱环节或更多线索。”
众人没有异议，转向右侧狭窄矿道。这条矿道确实难行，许多地方需要侧身甚至爬行通过，四周的岩壁温度明显更低，湿气凝结成水珠滴落。但正如林昊所料，这里蚀魂殿留下的痕迹很少，反而有一些天然形成的钟乳石和更加密集的中低阶玉髓矿脉。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天然的、布满发光水晶和玉髓簇的溶洞。溶洞中央，有一个小水潭，潭水呈现出奇异的乳白色，散发出精纯却略显躁动的灵力和一丝……淡淡的馨香？而在水潭边缘，生长着几株通体晶莹、如同蓝玉雕琢而成的奇异小草，草叶顶端结着米粒大小、闪烁着星辉的蓝色浆果。
“这是……‘碧波星魂草’？还有伴生的‘玉髓寒潭’？”柳清寒虚弱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此草需在精纯水灵之地孕育百年，吸纳玉髓精华与星辰之力方能生成，其浆果有滋养神魂、净化邪秽、稳固道基的奇效，对水系修士更是大补！这寒潭之水，长期受玉髓和星魂草影响，也蕴含温和的净化与滋养之力。”
林昊眼睛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清寒刚刚驱除诅咒，神魂与本源受损，正需要此类天材地宝温养恢复。苏婉神魂也受了震荡，这星魂草浆果和寒潭水同样有益。
“小心，天材地宝附近常有守护。”林昊提醒道，神识仔细扫过溶洞每个角落。
果然，在溶洞顶部一片倒悬的钟乳石阴影中，他发现了几条盘踞着的、颜色几乎与玉髓融为一体的“玉髓晶蛇”。这些蛇体型不大，但气息阴冷，几乎与周围环境一体，显然擅长隐匿和偷袭，实力约在金丹后期到元婴初期。
“是玉髓晶蛇，其毒液能固化法力，伤及经脉。”柳清寒也察觉到了。
“我来。”苏婉轻声道。对付这种隐匿的阴寒毒物，她的冰心剑意最为合适。只见她并指如剑，朝着溶洞顶部虚空连点，数道凝练到极致的冰寒剑气无声射出，精准地没入那几处阴影。
轻微的“噗噗”声后，几条玉髓晶蛇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剑气瞬间冰封、生机断绝，从顶部掉落下来，摔在地上碎成几截。
清理了守护，林昊迅速采集了那几株碧波星魂草的浆果，共得九粒。他分出三粒给柳清寒，两粒给苏婉，两粒给木青萱（作为感谢和弥补其宗门损失），自己留下两粒以备不时之需。又取出玉瓶，收取了一些玉髓寒潭水。
柳清寒服下浆果，只觉一股清凉温润、带着淡淡星辉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迅速抚平了神魂的刺痛与虚弱，受损的本源也在缓慢修复，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苏婉和木青萱服用后，也感觉精神一振，伤势恢复加快。
“在此稍作调息，借助此地灵气和寒潭水，尽快恢复状态。我感觉，更大的麻烦快来了。”林昊沉声道，他始终没有放松警惕，那种被窥视和追踪的淡淡不安感，在进入矿脉深处后，似乎隐约增强了些。
众人依言，在溶洞相对安全的角落盘坐调息。林昊则走到溶洞另一侧，那里有一个通向更下方的、被水流长期冲刷形成的狭窄孔洞，隐隐有更强烈的灵力波动和一种沉闷的、仿佛巨大心脏跳动的声音传来。
他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孔洞，向下延伸。
孔洞下方连接着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黑暗的空间。那里似乎是一个古老的地下湖，湖水漆黑如墨，看不清深浅。而在湖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惨白色骨材和漆黑岩石搭建而成的、高达十余丈的巨型祭坛！
祭坛呈金字塔状，共分九层，每一层都刻满了密密麻麻、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邪恶符文，此刻正闪烁着幽绿与暗红交织的微光。祭坛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碗状的法阵凹槽，里面似乎堆积着什么东西，散发出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与精纯的灵魂波动！
更令林昊心惊的是，在祭坛四周的湖水中，漂浮着无数残缺不全的骸骨，有人类的，也有各种海兽的。而祭坛底部，延伸出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管道，深深扎入湖底，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整个地下空间，弥漫着一种极度邪恶、混乱、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生机”的气息。那种沉闷的“心跳”声，正是从祭坛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孕育、苏醒！
“这就是蚀魂殿的祭坛……他们在用矿工的生命、神魂，加上碧波玉髓的能量，滋养什么东西？”林昊心中骇然。这手笔，绝对不仅仅是猎杀天才那么简单，所图必然惊天！
就在他仔细观察时，忽然，祭坛侧面一处隐蔽的通道口，亮起了数点移动的幽绿色光芒——是蚀魂殿的巡逻守卫！他们手持镶嵌着幽绿宝石的骨杖，穿着统一的黑色镶红边袍服，气息森然，修为赫然都在金丹巅峰以上！
林昊立刻收回神识，不敢再多看，以免被发现。
他退回溶洞，将所见情况低声告知众人。苏婉、柳清寒等人听闻，皆是面色发白，既愤怒于蚀魂殿的残忍，又震惊于其谋划之深。
“我们必须毁掉那祭坛！”石坚咬牙低吼。
“但要毁掉它，谈何容易。”林昊摇头，“那里守卫森严，祭坛本身也有强大阵法保护。而且，我怀疑这祭坛与整个矿脉，甚至与幻境某种规则都有联系，贸然动手，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计划，或许……可以借助外力。”
他所说的外力，自然是指可能也在矿脉中的其他正道修士，或者……天衍宗的执法力量。但如何联络，是个难题。
就在众人商议之际，林昊忽然神色剧变，猛地抬头看向他们来时的矿道方向！
几乎同时，苏婉和柳清寒也有所感应，俏脸瞬间失去血色。
一股庞大、阴冷、充满了死亡与衰败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从矿道深处席卷而来！这威压之强，远超之前遇到的黑袍执事，甚至比那暴怒的船长怨灵还要凝实、深沉！其中蕴含的邪恶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神魂生疼。
紧接着，一个沙哑干涩、如同骨头摩擦的声音，透过重重岩壁，清晰地传入溶洞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找到他们了……就在前面。封锁所有出口，结‘蚀魂大阵’，我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黑煞长老！”整齐而冰冷的应和声响起，伴随着密集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迅速向着溶洞方向包抄而来！
追兵到了！而且是蚀魂殿真正的高层，一位被称为“黑煞长老”的恐怖存在！
林昊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位黑煞长老的气息，给他的感觉已经超越了元婴巅峰，极可能触摸到了化神的门槛，甚至……就是化神期修士！虽然可能只是化神初期，但化神与元婴之间的鸿沟，绝非轻易可以跨越！更何况，听其号令，随行的蚀魂殿精锐不下数十人！
前有神秘邪恶的祭坛和守卫，后有化神强敌率领的精锐追兵，他们被困在了这溶洞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境，真正的绝境！
“准备战斗！”林昊低喝一声，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越是绝境，越不能放弃！混沌道胎在他体内疯狂运转，小塔似乎也感受到了极致的危机，塔身微震，一丝更加古老苍茫的混沌气息缓缓渗出，融入他的法力之中。
镇岳戟虚影在他手中凝实，戟刃之上，灰蒙蒙的混沌光芒开始流转。
苏婉冰魄剑出鞘，剑身嗡鸣，冰心剑意提升到极致，溶洞内的温度骤降。柳清寒勉强站起，双手掐诀，调动刚刚恢复不多的水系法力，准备辅助。石坚怒吼一声，挡在众人最前面，搬山印的光芒在双拳凝聚。木青萱也咬牙捏碎了数枚青木灵符，道道青光护住众人。
“哼，几只小老鼠，倒是会找地方躲。”
黑煞长老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溶洞唯一的入口处，光线一暗，一道高瘦、手持白骨权杖、脸上戴着狰狞鬼怪面具的黑袍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他面具下两点猩红的光芒，冰冷地扫过溶洞内的林昊五人，最后落在林昊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就是你，杀了我的手下，还毁了招魂幡？”黑煞长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让空气冻结，“很好……你的神魂，你的肉身，你的特殊力量……都将成为圣祭最好的祭品之一。”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白骨权杖。权杖顶端，一颗拳头大小的、不断蠕动、仿佛有无数面孔在其中挣扎哀嚎的灰白色骷髅头，骤然亮起惨白的光芒！
“蚀魂领域，开！”
随着他一声低喝，以他为中心，一股灰白色的、充满腐朽、衰败、沉沦意境的领域力量轰然扩散，瞬间充斥了整个溶洞，并朝着林昊五人压迫而来！领域所过之处，岩壁上的玉髓光芒迅速黯淡，地上的草木瞬间枯萎，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污浊，带着侵蚀灵力与神魂的可怕效果！
化神领域！这是化神修士的标志性能力，自成一片天地，压制领域内的一切敌人！
林昊五人顿时感觉如同陷入了无边泥沼，法力运转滞涩，神识被压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股绝望、颓废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
“混沌元罡，镇！”林昊怒吼，混沌法力疯狂涌出，在身周形成一个灰蒙蒙的、不断流转的光罩，勉强将蚀魂领域的力量隔绝在外，但光罩在领域压迫下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苏婉的冰心剑域也被压缩到身前三尺，艰难抵御。石坚、柳清寒、木青萱更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螳臂当车。”黑煞长老冷哼一声，白骨权杖向前一点，“万魂噬心！”
权杖顶端的骷髅头猛然张开空洞的大嘴，喷涌出无数灰白色的怨魂厉魄，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潮水般朝着林昊五人扑来！这些怨魂比之前招魂幡释放的更加强大、更加凝实，每一只都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和灵魂攻击特性！
眼看那怨魂洪流就要将五人淹没。
林昊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他不再保留，将刚刚恢复一些的混沌法力，连同小塔渗出的一丝古老气息，全部注入手中的镇岳戟！
戟身之上，暗金纹路骤然亮起，一股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沉重到能镇压诸天万界的恐怖气息，开始苏醒！
然而，就在林昊准备拼死一搏，黑煞长老的蚀魂领域与怨魂攻击即将临身的刹那——
异变，再次发生！
这一次的异变，并非来自林昊，也并非来自黑煞长老，而是……来自溶洞下方，那座巨大的邪恶祭坛所在的方向！
“咚——！！！”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的巨响，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溶洞，不，是整个碧波玉髓矿脉，都随之剧烈震动！岩壁开裂，碎石簌簌落下！
祭坛方向，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邪恶、更加混乱、仿佛汇集了无数生灵最深沉怨念与绝望的恐怖气息，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一道混合着漆黑、暗红、惨绿三色的粗大光柱，无视了厚厚的岩层，穿透了空间，从地底冲天而起（虽然在矿脉内看不到天空，但能感受到那股直冲向上的磅礴邪能）！
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面孔在挣扎、哀嚎，更有一个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宏大意志，似乎在缓缓苏醒！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打断了黑煞长老的攻击，他那灰白色的蚀魂领域也剧烈震荡起来，显然受到了下方那股邪恶气息的冲击和干扰！
“圣祭……提前苏醒了？怎么可能？！”黑煞长老猛地转头看向祭坛方向，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而林昊，在感受到那股冲天邪能的瞬间，怀中的忏悔罗盘，骤然变得滚烫！罗盘中心那点“忏悔”灵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剧烈震颤，仿佛在恐惧，又仿佛在愤怒，更似乎在……指引着什么？
机会！
林昊脑中灵光一闪，趁着黑煞长老分心、领域震荡的瞬间，对着苏婉等人大吼：“向下！跳进寒潭！跟着罗盘的指引！”
话音未落，他率先收起镇岳戟虚影，一把拉住身边的柳清寒和木青萱，朝着溶洞中央的玉髓寒潭纵身跃下！苏婉和石坚虽不明所以，但对林昊绝对信任，也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噗通！噗通！
五人先后没入乳白色的寒潭之中，身影瞬间被潭水吞没。
黑煞长老回过神来，勃然大怒：“想跑？休想！”白骨权杖一挥，一道惨白的骨矛撕裂空气，射向寒潭！
然而，骨矛刚接触到潭水，潭水表面便泛起一层奇异的蓝白色涟漪，竟将骨矛的力量偏转、消融了大半，剩余威力没入潭中，却如石沉大海。
更令黑煞长老惊怒的是，在他的感知中，林昊五人的气息，在入水后短短几息内，竟然变得极其微弱、飘忽，仿佛被潭水带向了某个不可知的方向，迅速远离！而下方祭坛传来的邪能爆发和混乱波动，严重干扰了他的神识锁定！
“追！启动所有阵法，封锁矿脉每一条水道！他们一定还在地下湖或与祭坛相连的水系网络中！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找出来！”黑煞长老厉声咆哮，声音中充满了被戏耍的怒火。
但他心中也有一丝不安。圣祭为何突然异动？那几个小虫子跳进寒潭为何能瞬间远遁？那寒潭……难道连通着祭坛下方的某个关键所在？
他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开始脱离掌控。
而此刻，跳入寒潭的林昊五人，正被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水流包裹，朝着黑暗深处急速沉降。忏悔罗盘在林昊手中散发着稳定的金光，指针牢牢指向下方某个方向，仿佛在为他们引路。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水压，唯有罗盘的金光是唯一的指引。他们不知道会被带往何处，是更深的绝境，还是……一线未曾预料的生机？
（第29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