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直升机——那架依旧威猛但旋翼转动间隐约透出一丝凝滞的直-10和另一架状态良好的直-20——并未在世博园过多停留。
在确认先遣队安全降落并建立初步联系后，它们再次轰鸣着拔地而起，卷起漫天尘土，灵活地规避着高层建筑残骸，迅速消失在东南方的天际线。它们需要尽快返回曲靖临时驻地，执行后续的人员转运任务。
世博园中心广场上，尘埃渐渐落定。以李亚航为首的十五名空突121旅官兵已然与一排战士一起建立了简易的环形防御，动作迅捷专业，与王铁力安排负责警戒的一排战士们虽然军服制式略有不同，却隐隐形成了默契的联防态势。
好奇与期盼的目光从四周各个掩体后、窗口边投射过来，那些没有紧急任务的战士和后勤人员们，远远地望着这群乘着“铁鸟”从天而降的援军，低声交谈着，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看他们的装备！那个头盔，是高切盔吧……”
“直-10啊！以前只在演习时见过！真帅！”
“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实力肯定大涨！”
“听说他们是空中突击旅的，精锐中的精锐！”
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对强大武力的向往和对未来更多的期待。直升机这种曾经寻常的交通工具，在末日背景下，已然成为了力量与希望的象征。
李亚航安排手下排长带领士兵们继续保持警戒并与一排战士协同布防，自己则快步走到我面前，再次敬礼：“报告陈副处长，先遣分队已完成初步部署。后续批次转运即将开始，预计今日内完成所有人员转移。”
“辛苦了，李连长。”我回礼，目光扫过他和他的士兵，
“安全区和世博园会为你们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周主任，”我转向周茂志，“立刻安排热水、热食，让兄弟们先休整一下。林医生，医疗组检查一下是否有同志需要紧急处理。”
“已经准备好了！”周茂志连忙道，“四栋那边腾出了房间，炊事班也生火了！”
林悦也点头：“医疗组就在旁边，随时可以进行检查。”
李亚航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语气依旧克制：“感谢首长关心！任务优先，请允许我部先完成防御交接和后续降落场的持续警戒任务。”
“可以。”我赞赏地点点头，“李连长，让你的人和王排长对接，熟悉世博园防御布局。之后，你和主要军官随我们返回安全区指挥部，我们需要详细商讨接下来的整编和作战计划。”
“是！”
安排妥当后，我们一行人乘坐“犀牛”返回安全区。一路上，李亚航和他带来的两名排长都保持着沉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防御工事和街景，显然在快速评估着这个新“家”的成色。
回到三栋指挥室，简单的介绍之后，会议立即开始。
李小峰首先介绍了安全区及世博园的当前防御态势、兵力配置、物资情况以及面临的主要威胁（尤其是北部汽车站虽被清除，但市中心“巢穴”异动的情况）。
李亚航则详细汇报了121旅残部的人员构成、装备细节（重点是直升机的现状和需求）、以及他们所掌握的周边区域情报（主要是曲靖市区方向的情况）。
会议明确了初步整编方案：空中突击第121旅剩余人员暂编为“合成第42旅一营陆航突击连”，李亚航任连长，原121旅的直升机、飞行员、地勤技术人员单独编组，直属营部。作战指挥由旅部统一负责，日常训练和后勤由陆航营自行管理，但需与步兵单位密切协同。
“当前首要任务，是完成所有人员的转移，并确保直升机的安全与维护。”我总结道，“世博园广场作为临时起降场可以，但并非长久之计，需要寻找或建设更隐蔽、更专业的机库和起降点。其次，尽快形成战斗力，陆航营与现有步兵部队的合练必须立即提上日程。”
“明白！”李亚航起身立正，“我部保证完成任务！”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去忙碌。李亚航需要返回世博园协调后续降落和部队安置，李小峰和周茂志也一同前往协助。指挥室内暂时只剩下我和正准备离开去医疗所的林悦。
“林悦。”我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清澈：“首长，还有什么指示？”
我走到门口，将门轻轻关上，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她。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关于我的身份，”我开口，声音平静，“之前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有向所有人，包括你在内，透露全部细节。并非不信任，而是情况复杂，需要保密层级。”
林悦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那双聪慧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我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这是系统生成的身份文件备份。我将其打开，将里面的几份文件递给她。其中包括了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的任命书（复印件）、我的军官证（同样系统生成，细节完美）、以及一份关于疫情初期授权部分军官紧急权限的内部通知摘要。
“这是我的正式身份证明和授权文件。”我说道，“疫情爆发时，我奉命在昆明协调疫情爆发后各部的指挥工作，灾难发生后，根据上级预先授予的紧急处置权，负责收拢残部，建立根据地，维持秩序，等待联络。”
林悦接过文件，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她的手指纤细而稳定，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红头文件的格式、印章的纹路、签名的笔迹、编号的逻辑……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看得极其认真。
指挥室内异常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目光中之前的些许疑虑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和加深的凝重。她将文件轻轻放回桌上。
“联合参谋部作战局……特殊派遣员……我明白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担子，“之前确实……有一些疑问，毕竟你出现救下我后的好多事情有些超出常规。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非常时期，保密是必要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请您放心，林悦以及安全区医疗系统，坚决服从您的指挥。之前有任何冒犯之处，还请首长见谅。”
“别搞。”我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没有你我早死了，我觉得……你是我的朋友，俗话说的好，患难见真情，当时你没把我枪毙了就算你大发慈悲了。你和老周、老李他们，都是安全区的支柱。你们的疑问和谨慎是负责任的表现。现在情况明了，我们需要的是更加团结，共同面对接下来的困难。”
“是！”林悦挺直了腰板，眼神坚定，“我会做好本职工作，全力支持旅部的任何决策。”
她再次对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指挥室。门轻轻合上，我知道，关于我身份的最后一层薄冰，已经悄然融化。系统提供的文件天衣无缝，经得起任何形式的查验，林悦的专业和细致反而成了验证其真实性的最佳途径。信任的基石，在此刻变得更加牢固。
下午，世博园方向更加热闹起来。巨大的旋翼轰鸣声又响起了两次。第二批、第三批121旅的官兵安全抵达。两架直-20穿梭往返，将一百多名空突旅战士、宝贵的飞行员以及他们尽力携带出来的部分备件和少量物资，全部运送到了世博园。
整个世博园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到处都是新面孔，穿着城市星空迷彩的士兵们与42旅的战士们混合在一起，虽然还带着些许陌生和打量，但共同的军旅身份和对抗末日的目标让他们迅速产生了初步的认同感。后勤部门忙得脚不沾地，登记人员、分配宿舍、发放基本物资……
简单的安顿之后，甚至没等到第二天，在李亚航和王铁力的共同提议下，第一次小规模的合练就在世博园内的一片清理出的广场上展开了。
参加合练的是王铁力一排的一个班和李亚航带来的一个空突步兵班，我和李小峰作为观察团参加本次合练。训练的科目很基础，却直指要害：步兵与直升机协同突击——模拟机降、快速建立防御圈、地面引导直升机火力支援（模拟）。
没有真正的直升机参与这次合练，只能用车辆轰鸣声模拟旋翼噪音，用信号弹和口令模拟引导流程。
问题很快暴露出来。
空突旅的士兵习惯了高空索降、快速机动作战，强调个人技能和小组配合，一下飞机就追求最大程度地展开和控制要点，动作迅猛而富有攻击性。而42旅的步兵们则更习惯于地面推进、稳扎稳打、层层掩护，更注重整体阵型的稳固和火力的持续压制。
在一次模拟机降后快速抢占前方大楼的演练中，空突士兵们几乎是以散兵线快速突进，试图第一时间占据各个窗口和制高点。而一排的战士则下意识地保持先密集后散开的队形，试图先集中兵力巩固降落点周围，再以小组分散逐步向前清理，节奏明显慢了一拍。
“太快了！你们冲太快！侧翼暴露了！”王铁力拿着望远镜，忍不住对着电台喊道。
“慢！太慢了！降落点不能久留！必须立刻前出控制态势！”一位空突的排长，也同样皱着眉头。
在模拟引导火力环节，空突的士兵使用的术语、手势和引导方式，与42旅步兵习惯的野战炮兵引导模式有细微,却关键的差别，几次沟通都出现了延迟和理解偏差。
“他们那套‘黑鹰’、‘骑士’的代号，跟我们用的‘红土地’、‘西南虎’完全对不上啊！”周海挠着头抱怨。
“地面标识放置的位置也有讲究，他们习惯放在目标侧翼，我们习惯放在目标正面或延伸线……”另一名士官补充道。
虽然只是初步合练，但兵种差异、训练体系不同所带来的思维和行动模式上的冲突，已经清晰地显现出来。双方都是优秀的士兵，但就像两个不同频道的电台，需要调试才能同步。
合练结束后，李亚航和王铁力都陷入了沉思。两人都没有指责对方，而是凑在一起，拿着小本子，比划着，讨论着刚才暴露出的每一个问题。
“王排长，你们的兵基础很扎实，防守意识很强。”
“李连长，你们的兵冲击力没得说，单兵能力极强。但咱们得统一个章程出来……”
“没错，术语、信号、基本战术动作，得尽快标准化。我看需要搞个联合教导队。”
“我同意！就从各班抽骨干，一起训，训完了再回去教其他人！”
看着他们俩迅速从发现问题转向解决问题，我知道，融合的过程必然会伴随摩擦，但只要目标一致，这些优秀的职业军人总能找到最快的方法磨合到一起。
夕阳西下，将世博园染成一片暖金色。广场上，三架直升机静静地停放着，地勤人员正在进行检查和维护，一些好学的战士在跟着地勤人员学习直升机的基础知识。远处，新来的空突旅战士和42旅的老兵们开始混在一起吃饭，虽然还有些泾渭分明，但已经有人开始互相递烟，交流着各自的经历。
指挥层的信任得以巩固，新的力量已经汇入，虽然挑战重重，但希望也随之升腾。这只初步凝聚起来的拳头，正在学习如何更有力地挥出，以应对核心区那愈发浓郁、不断异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