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行数据比对结果。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上午十点零七分,窗外有施工车辆经过,声音闷闷地传进来。他没抬头看,只是把U盘拔出来,插进另一个接口,打开加密文件夹。
昨天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还在备忘录里:“赵总昨晚回来说,您说话挺有意思。”他没回复,也没删。现在他需要的是证据链条的完整性,不是情绪反应。
电脑屏幕上并列着两份文档。左边是商人私下提供的账本扫描件,记录了三笔总额一千八百万的资金流转,标注为“项目协调费”,收款方是京州宏远建设有限公司;右边是系统商城刚兑换的《汉东近五年重大项目资金流向图谱》。他逐条核对,目光停在其中一笔——去年六月,市交通局一笔道路维修专项资金,金额、时间节点、审批层级都与账本记录吻合。
他调出宏远建设的企业注册信息。法人代表叫王志全,名下还有两家商贸公司,均无实际经营地址。更关键的是,这家公司在三个月前突然变更过股东结构,原持股人退出,新增两名自然人股东,其中一个名字出现在丁义珍案关联承包商名单里。
陈东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就掐灭在桌角的陶瓷杯里。他打开系统界面,玉简状的虚拟面板浮现在意识中,积分余额跳出来:。他滑动列表,在“情报类”选项中找到“关键岗位人事变动关联分析(区域版)”,点击兑换,扣除2500积分。
新资料载入后,他重新梳理资金路径。发现宏远建设收到款项后,七十二小时内通过三家第三方公司完成拆分转账,最终汇入两个私人账户。其中一个账户户主曾是财政局预算处副科长,半年前调往省属文化馆任副主任,未参与具体业务。另一个账户则与一家名为“恒瑞咨询”的机构绑定,而这家机构的办公地址,登记在赵瑞龙名下的物业名下。
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单一信源的风险确实存在,但如果连外围壳公司的资金跳转轨迹都能匹配上真实审批流程中的异常节点,那这份信息的真实性就不再是猜测。再加上此前遭遇的跟踪、酒局施压、审批卡顿,所有反常动作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他们怕的,就是被查实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执法研习小组群里的消息。一位地市审计局的成员转发了一份内部通报截图,提到某重点项目评审会存在“非规定人员列席并提出倾向性意见”的问题。陈东扫了一眼参会名单,其中一人正是高育良带出来的学生,现任市发改委评审中心主任。
他把这条信息截图保存,标记为“司法口渗透案例”。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祁同伟的名字。对方的职务单位是省城投集团纪委办公室,电话号码是公开座机。
十点四十三分,他拨了过去。
“您好,省城投纪委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个女声。
“麻烦找一下祁书记,我是省公安厅陈东。”
等了不到半分钟,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陈厅长?”
“祁书记,打扰了。”陈东语气平稳,“最近我们在筹备一次执法规范化专题研讨,想请几位实务经验丰富的同志交流看法。我这边提了您的名字,组织程序上已经报批,今天正式发函到你们办公室。”
那边沉默了几秒。“哦,是为了这个事。”
“我知道您现在工作调整了,可能不太方便参与一线办案。”陈东顿了顿,“但有些问题,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看得清。比如,一个干部从基层拼上来,明明守住了底线,最后却被规则外的力量推下去——这种困境,理论家讲不透。”
电话那头又静了片刻。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
“研讨主题是什么?”祁同伟问。
“寒门出身干部的职业发展与制度保护机制。”陈东说,“附件里有一份提纲,您可以看看。时间定在下周二上午,如果您能来,对我们很有帮助。”
“我会考虑。”祁同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谢谢通知。”
通话结束。陈东把手机放回桌面,没有立刻起身。他知道对方不会当场答应,但这通电话的意义不在答复本身。祁同伟会去看那份提纲,会注意到标题下的副题:“当奋斗不再被奖励,制度该如何回应?”
更重要的是,他会意识到,有人在关注那些被悄然替换的岗位、被提前退休的财务人员、被调离核心圈的纪检干部。而这个人,不是在拉山头,是在挖根子。
下午两点十七分,陈东走进档案室借阅窗口,递交了一份调档申请。他要查的是过去两年全省公安系统内部审计报告中关于专项资金使用的整改记录。工作人员接过单子看了眼,点头说三天内反馈。
走出大楼时,天空阴了下来,风卷着树叶贴着地面滚。他没打伞,穿过停车场走向自己的车。刚拉开车门,手机响了。
是城投集团纪委办公室回执确认函,电子签章已生效。祁同伟在参会栏签了字,没有附加任何说明。
陈东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坐进驾驶座。车内还残留着早晨带来的凉意。他发动车子,空调吹出微弱的热风。
回到办公室已是三点五十六分。他重新打开电脑,将今天的验证结果归档,新建一个文档命名为《丁义珍案关联网络可信度评估》,在结论栏写下:“综合资金轨迹、人事异动、外部压力反应三项指标,原始信息可信度评估为85%。”
他点击保存,顺手将U盘格式化。然后进入系统商城,浏览剩余可兑换项。目光在“八极拳基础套路”和“隐秘录音设备识别术”之间停留片刻,最终什么都没选。
桌上的打印件还摊开着,是那份研讨提纲。他的笔尖停在最后一段问题下方:“当体制辜负了奋斗者,我们是否还能指望他们守住底线?”
笔尖微微一顿,在纸上压出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