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动手”两个字上停了两秒,墨迹慢慢晕开。陈东放下记号笔,把白板擦放在桌角。他走回座位,打开平板,屏幕亮起时弹出几条系统提示,他没点开,直接切换到通讯界面。
文件夹里有个加密文档,标题是“新闻通稿终版”。他点进去看了一遍内容,确认没有提到任何未公开的证据细节,也没有出现张海、周志国的名字,只用了“某汽修店”和“相关人员”这样的表述。最后一段写着:“有关部门已掌握充分证据,将在合适时机依法采取行动,请涉案人员主动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
他退出文档,连上内网,把这份材料发到一个标注为“宣传协作组”的专用通道。发送成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回复:“已接收,等你指令。”
陈东拨通电话。
“老吴。”他说,“八点整发。”
对方声音很稳:“知道了。标题我们定为《汉东扫黑风暴:一条隐藏的资金链浮出水面》。”
“可以。”陈东说,“但别用‘风暴’这个词,改成‘进展’。”
“明白,改了。”
“这不是爆料,是通知。”陈东看着窗外,“要让某些人知道,躲不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这次我们只写事实,不加评论。所有数据都留了出处位置,随时能核对。”
“好。”陈东说,“发之前再传我一遍,我确认最后一道关。”
挂了电话,他调出舆情监控页面。已经有几个关键词开始升温。“汽修店”“汉东资金异常流动”“地下账本”陆续出现在本地论坛和社交平台上。一些用户贴出了以前去那家店修车的经历,说收费高得离谱,换个小零件要几千块。还有人上传了发票照片,金额和项目明显不符。
他往下翻,看到一条热评:“早该查了,我们小区一半的人都在那里被坑过钱。”
又有人跟帖:“不是修车的地方,是洗钱的地方吧。”
陈东关闭页面,把平板翻过来检查充电状态。线插得很牢,电量显示百分之九十二。他把设备放进公文包,起身走到窗边。
天还没黑透,远处高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街上车辆来往,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在变了。
手机响了。是老吴。
“稿子最后改好了,发你了。”
陈东点开附件,快速浏览一遍。结构清楚,先讲群众反映的问题,再列资金流向的异常点,接着说明执法部门已介入调查,最后引用一句官方口径:“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全文没有一句猜测性的话,每一句都有依据。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没问题。
“可以发。”他说。
“好,八点整准时上线。”
电话挂断。陈东坐回椅子,打开后台监测系统。不到三分钟,三家主流媒体客户端同步推送了标题预告。省台新闻频道的首页图换了,是一张黑白风格的城市剪影,下面写着“今晚八点,重磅发布”。
社交平台立刻有了反应。“汉东今晚有大事”冲上了热搜前五。有自媒体账号开始分析,说最近公安动作频繁,肯定要有大案落地。有人猜是土地腐败,有人说是医院回扣,还有人直接点名“山水庄园背后的人要倒霉了”。
陈东盯着屏幕,看评论一条条刷新。
“支持严查!”
“希望这次不是走过场。”
“我爸去年在那里修车被骗了八千,到现在没人管。”
“早就该动刀了,这种地方能开这么多年,说明有人护着。”
他关掉页面,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有点凉,但他没在意。
手机又震了一下。宣传协作组发来截图,新闻已经上线。阅读量在十秒内突破十万。转发数每分钟都在翻倍。视频版本也开始播放,记者站在街对面拍了那家汽修店的门头,镜头扫过进出的车辆,旁白说:“这家看似普通的店铺,可能涉及一起跨区域经济犯罪案件。”
陈东把视频看完,音量很小,但字幕完整。他点了下头。
他知道,这个时候,汽修店里的人也看到了。
他们一定会看手机,一定会刷到这条新闻。他们会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他们会开始怀疑彼此,会不会有人先开口?会不会已经录了音?那个藏在工具柜里的卫星电话,还能不能打通?
恐惧比枪更有效。
他重新打开通讯列表,找到特警队长的号码,发了条消息:“按计划推进,时间不变。”
对方回得很快:“收到。各小组已在指定位置待命。”
他又给纪委的人发了一条:“保持联络畅通,一旦有人主动联系,立即记录并上报。”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闭眼几秒钟。再睁开时,眼神很清。
手机屏幕亮起,是系统提示。新流入一笔赃款,金额三十七万元,来源标记为“周志国个人账户紧急转账”。积分自动增加,数字跳了一下。
他没去兑换什么。
这些积分,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刻。
他打开地图界面,查看布控情况。派出所的巡逻车仍在街区正常行驶,路线没有变化。特警补给车停在城西加油站,队员已完成装备检查。武警后备力量依旧引擎启动,等待指令。
一切照常。
但他知道,气氛不一样了。
新闻出来之后,汽修店的监控画面显示,张海走进维修区两次,每次都停留超过十分钟。周志国接了三个电话,打完就摔手机。店里原本该下班的工人被留下来加班,说是“盘点库存”。
他们在慌。
陈东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另一支笔,在“动手”两个字旁边写下一行小字:
“他们已经开始销毁东西了。”
他退后一步,看着整块白板。时间轴、人员分布、证据节点、通讯频率,全都清清楚楚。现在再加上舆论这一环,整个包围圈已经闭合。
他回到座位,打开录音文件夹。里面存着几段剪辑过的音频,都是从刘新建服务器里提取的原始对话片段。有一段是周志国和张海谈分账,提到了“上面有人保”,还说“只要不出事,每年净赚两千万”。另一段是匿名举报人提供的录音,说的是某次工程招标前夜,有人开车送来一个箱子,第二天项目就定了。
这些都没公开。
但现在不需要了。
光是那篇报道就够了。
它告诉所有人,这件事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它告诉涉案人员,抵抗没有意义。它告诉公众,政府不是在演戏,是在做事。
这才是最狠的一击。
手机震动。老吴来电。
“发完了。”他说,“反响很大。已经有其他媒体在联系我们要原始资料。”
“不给。”陈东说,“所有信息以发布的为准,不再提供额外内容。”
“明白。”
“另外,准备第二波。”陈东说,“如果今晚没人自首,明天早上八点,放出那段录音。”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你确定?那段话里提到了名字。”
“我知道。”陈东说,“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但如果他们还想硬扛,那就别怪我们掀到底。”
“好。”
挂了电话,陈东把手机放在桌上。他打开平板,进入直播监控页面。新闻发布会的直播间已经开启,主持人坐在台前,背景是省纪委的标志。观看人数正在上升,弹幕一条接一条刷过。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这次能不能挖到顶上?”
“支持查到底,不要只抓小的放大的。”
“希望不是做样子。”
他关掉直播,屏幕变黑。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不是来电,是一条匿名短信。
内容只有一句话:
“周志国刚才打了三个电话,最后一个打了四分钟,对方号码归属地是京州。”